接通电话的却不是司机。
那是一道曲岭惜从未听过的男声,很年轻,大约也就和他一样,二十岁出头,说不上好听或者是难听,因为在此刻的他眼里,这就是救命的声音。
曲岭惜用力地说着:“救我……我高原反应,缺氧了……”
对面很明显是个有经验的,很快就猜测到了曲岭惜身处的困境。
青年富有朝气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你在哪里?”
曲岭惜大半个身体都躺在雪地上,天水一色,零星的雪落在他的鼻尖,冰得他瑟缩了一下。
“我不知道……”曲岭惜勉力说道,“大队伍的西北方向。我……”
他怕对方找不到他,用最后那丁点脑容量来介绍自己的地理位置。此刻,他听到青年像是在和谁讲话。
那人的声音曲岭惜更听不真切,只听见青年说了一声:“老大,你来。”
手机就被转移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那应该是青年的同伴。
男人冷淡又果决的声音传到曲岭惜的耳里,并且附带着依稀可见的脚步声和微微的喘息声。
“我们已经过来了,你再坚持一下。”
曲岭惜知道这是他们已经动员来救他了。比起青年还稍显稚嫩的嗓音,他的这位同伴显然要成熟许多,年长者似乎总能凭借多出来的一点社会经历,给予年轻者安全感。
他感激不尽,正要说话。
就听男人用半命令的口气说道:“不必说话,保存体力。”
曲岭惜听从指挥,却又怕对方仅听只言片语,找不到他。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男人的话语却犹如在耳边。
男人说:“你不要睡,我们带了氧气瓶来。”
曲岭惜扯起一抹浅淡的微笑,这是先预支了一颗糖给他。让他抱着这颗糖,努力下去。
离他起高原反应只过了一两分钟,可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曲岭惜抱着背包,眼皮子越来越沉,弥留之际,他的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浮现过了一个个的人,先是曲父、曲母,然后是曲灵,接着是他上学以来认识的那些可有可无的同学、关系较好的大学室友,经常吵架小时候相约捉蚂蚱的发小。
最后,沉入他脑海的竟然是严立的一双眼。
曲岭惜本来都要睡过去了,被这一幕惊得整个人又重新醒了过来。原来不是假的,他是真的爱上严立了吗?
这一认知既真实又虚幻,曲岭惜不太敢认。
就在这时,远处层次不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双令他有些眼熟的皮靴,正踩在雪地上,就在他的身边。
雪落在靴面上,很快融化。
“苏。”
“氧气罐。”
下一秒,曲岭惜的嘴和鼻腔就被扑面而来的氧气堵住了。
大口大口的氧气进入体内,他感到了新生,他活了。
男人命令同伴:“苏,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他。”
名为苏的青年有些犹疑,“老大……”别看他今天特意穿了保暖的羽绒服,可阴差阳错地,里面只有一件白色体恤。
男人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沉默地将皮夹克脱了下来,盖在曲岭惜身上,为他取暖。之后,他一言未发地蹲下身来,搂住曲岭惜的腰背,将他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曲岭惜本人能感受到对方并不吃力。
男人横抱着一个一米七几的大男人,像是什么都没抱一样的自如,目光也没有落在曲岭惜身上,视线笔直地往前走。
吸氧过后,曲岭惜的知觉慢慢恢复,他模糊的视线逐渐具象化。
他掀了掀眼皮,想要看看救命恩人一眼,无奈只能看到恩人坚毅英俊的脸部轮廓和高挺的鼻梁。
不过仅是如此,他就能猜到救命恩人肯定生得一副好相貌。很少有亚裔生了这么一副相貌,单是看看侧脸,就觉得极具有侵略性。
曲岭惜尝试发出声音,“你……”
男人闻言,便不紧不慢地低头看他,似乎是想问这个被救的沙包有什么要求。
比如,水,或者一点补充体力的巧克力。
曲岭惜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感谢两位救命恩人。
然而,在男人低头的刹那,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不止是因为男人过于出色到令他心颤的长相。
还因为——
那双眼,和严立的,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