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批文官似是要偃旗息鼓,可还是有人阴阳怪气拿出赫咺侯的婚事来:“虽然我朝良将难求,但若是通敌谋反之人,难道也要留在这心腹之地吗?何况赫咺侯与意图行刺的废后有旧,此事更应该避嫌才是。赫咺侯学富五车,不知可听过瓜田李下的故事?”
这一番话可谓杀人诛心,琬琰立即将陆家贬为庶民。于是大家反而摸不着头脑起来:说是失势了吧,还留着他们性命,且提及国家危机时唯有他们可堪大用,谁也说不准章王高兴了又让他们东山再起了,且只是贬成庶民,他们便回到江南去了,岂不是又和平南王一道了?说是未失势吧,偌大个陆家,顷刻间在斩监侯转了圈,几乎已经退出了京城,连带当初满京人人称羡的陆二小姐也被锁在了冷宫。
“不过,我听洗衣房的宫人议论,早朝之后大爷被召进御书房去了一会儿,才给押走的。”玲珑想了想又补充道。
璇玑有些佩服起玲珑来了。当初自己狠下心将宫中眼线断得差不多了,如今要用起来,仍是快速得到了最新的消息,玲珑自己也尚在洗衣房里面,能做到这样比她想象中厉害得多。
按说,陆炎戴罪,岂能出入宫廷?璇玑蹙起眉沉思起来。许久不曾考虑过这类复杂的事了,重新拾起,她仿佛又回到了斗志昂扬的状态。
玲珑不能待下去了,洗衣房少了人,马上会露馅,于是她匆匆告辞,说定了三日后来。
爹和哥哥……璇玑已经习惯了如此称呼。鲁国人比不得章国久居中原沃土,加上向南至宣国已经延到江宁,礼法积淀得多,亲戚关系也比较看重。璇玑四岁便失怙恃,陆炎早就弥补了她印象中二皇兄的位子,陆忠则和刘秀才一起给予了她最正式的教育,充当着严父的角色。不知何时,她已经认下了他们是父兄。
璇玑也觉得琬琰的做法奇怪。别人不知,但她再清楚不过了,陆家与平南王八竿子打不着。陆家入京的时候平南王还是与琬琰争太子之位的庶长子,未去江南,后来留在江南的陆家人都只是些旁系,与平南王府更无往来,一查便知。何况这事本就是因她而起,要加罪名,哪里敌得过“通敌卖国”四个字呢?
“通敌卖国!”璇玑突然抓住了关键。若是他真的觉得她骗了他,就不会相信她从前说的所有话。那么他或许真会觉得陆家与鲁国也有往来。顾琬琰是疑心极重的人,自然不敢让他们掌兵,里应外合,将来就要步鲁国后尘了。但陆家通敌并无凭据,璇玑之事又是他自己想瞒的,顾琬琰就不会随便让他们死了;江允所讲更是一道紧箍咒,来日,随便哪一边有了战事,章国还得仰仗他们披挂上阵。如今的陆家正在风口浪尖,送到江南去,或许反而是保护了他们。
这样一来,反陆的派系找不着北,见陆炎被叫去过宫禁总会有些担心陆家依然为琬琰所赏识,早晚会再回来;陆家一系的人也不会缠着纠着废后的事情,以免节外生枝。
她突然又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也是引燃了火药引信的那颗火星——那封白绢信!
看玲珑的样子,顶多在看见那个胡人时有所察觉,之前对此是一无所知的,梅六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璇玑静下心去回想昨日的细节。明明不过是一日之隔,却将一生的悲喜都过完了。当时只觉得惊愕失望得无以复加,整个人都是懵的,如今细细琢磨,只觉得叫人发寒。自己和玲珑已经将眼线都断得差不多了,自那一日回宫前修书向梅六表明自己要毁弃盟约承担后果后,与他们就再无往来了。这一切顾琬琰一定都知道。自己后来迷失在温柔乡里,没有觉着有异况,到现在才明白,那些表面上握在自己手里的势力,其实早就生出异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