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全身剔透的虫名叫蜜虫。虽外表看着柔弱,但繁殖力非常强。闵幼株之所以挑它不过是因为它在一群颜色厚重的虫里是最打眼的。 抱着试试的心态,闵幼株滴了一滴血在虫体上,却没想到它真的起了变化! 烛光下,原本晶莹剔透的虫体突然膨胀了起来,就在闵幼株以为蜜虫要爆开了时,它的身躯停止了成长。原本透明的表皮上竟浮起了一根根如丝般的红线。闵幼株将蜜虫转化而成的蛊放在手心细细端详,发现那红线上时不时的还会有光华闪过。思忖了一番,闵幼株默不作声的将它放进了贴身的荷包里。 入夜,微弱的虫鸣声在屋里时不时的响起,闵幼株合衣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入睡。今日自己成功离间了沈氏和闵安榕,还用他们挑起了廖氏和闵琨的矛盾。如此一闹,也不知能不能阻止闵琨明日的行程。若阻止不了,自己此去国师府又会遭遇什么事呢? 以闵琨的态度来说,他是想让她嫁去国师府的。既然是‘嫁’便不会草率的把她扔在那。只是流月这个人闵幼株一点也不了解,不知会不会有意料之外的糟糕情况发生。 身子下意识的缩了缩,闵幼株翻了一下身,看向了桌案上那个毫无动静的荷包。今夜刚转化的新蛊,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作用。明天也许该找个人试试它......也许它能帮到自己也说不定......也许......双目颤了颤,闵幼株略挣扎了几下,便缓缓合上了眼帘。 翌日,又是千篇一律的艳阳高照。闵幼株和绿枝麻木的望了眼天色,便相伴一起去用早膳了。两人用到一半,凌雪阁的院门被叩响,绿枝赶忙抹着嘴走了出去。须臾,绿枝略有些变扭的带着一名中年管事走了进来。中年管事乍见闵幼株便笑着行礼道:“奴才德顺,按国公爷的吩咐,为大小姐送衣裳首饰来了。”说罢一拍手,门外涌进了若干个捧着衣裳首饰的丫鬟。 闵幼株的视线在德顺的脸上扫了一遍,心里暗暗吃惊。原来这德顺便是前夜里在崇德院为闵琨和沈氏把门的中年管事。眼波微转,闵幼株故作惊叹的起身去打量那些衣裳首饰,边打量还边与德顺说起了话。 德顺自进来后便一路笑脸迎人,说话行事俱是圆滑有礼。闵幼株与他说了半天,才了解到一些闵琨的态度。这估摸着还是德顺有意透出来的,足可见其人的精明之处。闵幼株的脸上时不时的闪过欢喜,心里却越来越沉。看来今日这闵琨是打定主意要让她陪他一起去国师府了。自己自然有办法能躲过今日这劫,但事后呢?若闵琨起了疑心,去询问流月,自己势必会陷入被动...... 去,自己可以一直用柔弱怯懦来伪装自己。不去,则有暴露的风险。 德顺见闵幼株驻足而立,似在考虑什么事情,便挥了挥手,让丫鬟们将衣裳首饰送入内室。待她们空手回来后,德顺便笑嘻嘻的走到闵幼株面前道:“大小姐还在用早膳,奴才就不打扰了。巳时,府外会备好马车。”说罢,还不忘对边上的绿枝嘱咐道:“大小姐今日要跟国公爷一起去国师府,可得整理妥当了。”绿枝站直身子,郑重的应了声是。德顺满意一笑,才带着身后那几个丫鬟出了屋门。 德顺这一走,屋里又只剩下闵幼株和绿枝两人了。绿枝见闵幼株站着不动,便试探着拉了拉她的袖子道:“小姐,咱先吃完饭再去挑那些衣裳首饰?” 闵幼株被绿枝一拉,回过了神。她看了一眼屋内道:“你觉得我该去吗?” 绿枝迷茫的点了点下巴道:“不就是去做客吗?而且还是国师府,小姐为什么不去?”似想到了什么,绿枝大着胆子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小姐得罪了国师大人,所以才不好意思去?” “得罪?”闵幼株眨了眨眼睛,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是了,上次自己说了祈雨的话,结果流月恼羞成怒将自己赶走了。今日闵琨必是先要带她去负荆请罪才能议论其他。那流月估计因为上次的事还不定怎么待见自己呢,若自己今日再‘嘴笨’几次,恐怕这婚事便悬了。 流月他如今好歹也是代国的国师,即便真有异于常人的嗜好,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到娶一个自己厌恶的人。想通此节,闵幼株拍了拍绿枝的肩道:“你说得对,先吃饭再去挑选衣裳首饰。这国师府,我也并不是去不得的。”两人说着便继续用起了早膳。 巳时,闵幼株身着一件暗绿色烟罗撒花裙,头簪绿松石步摇,整个人有些拘谨的走向了府外的马车。闵琨此时也是刚到,见闵幼株打扮一新,虽衣裙有些暗沉但比之前要好了很多,便点了点头道:“你坐后面那辆。” 闵幼株低声应是,也不看闵琨,就径直上了后面那辆马车。闵琨对此有些不满,但想到闵幼株的性格,又有些释然。终归只是洗脚丫鬟生的女儿,既小家子气又不懂规矩。罢了罢了,只怪自己没其他女儿,否则也轮不到她。想到子嗣,闵琨整个人便有些颓然。他暗暗握紧了车身边缘,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待人都坐稳了,马车夫喊了声驾!两辆马车才一前一后的驶出了巷子...... 天都的国师府,并不在城中,反而坐落于城外一处四面环山的湖泊之上。听闻当初修建此府时,延陵子华特意做了风水推演,得出此地乃是山环水抱,藏风聚气之所。若修道之人居于此,必能事半功倍。而之后延陵子华的成就也验证了这块风水宝地的价值,有道士慕名而来,往往也能尽兴而归。 今日,又有几位道士盘腿坐在国师府外领悟道法。车夫见了,便勒紧缰绳停了下来。随后闵琨和闵幼株也自行下了马车。甫一抬头,闵幼株便见到了刻着国师府三字的巨石。一块两人高的巨石屹立在此固然让人惊讶,但更让人惊讶的是那三个字! 这是何人刻的字! 笔势粗看古朴大气,近看却隐隐含着一种天地玄妙。闵幼株的手下意识的随着这三个字游走,越是如此,她心内越是震惊!她幼时也随父亲徐清淮练过字,在书法上还颇有些独到之处。徐清淮常常夸她在书法上有巧思。但她的那些巧思、那些积累在这三个大字前竟有种稚童见了老师的感觉。脚下一顿,闵幼株默默后退了一步。闵琨见了,狐疑的问道:“你认识这三个字?” 闵幼株勉强扯起嘴角道:“只是觉得好看,便跟着比划了几下。” “胡闹,这可是延陵国师留下的字,你一个大字不识的小丫头瞎比划什么,没得让人笑掉大牙。”闵琨虽不喜欢延陵子华,但提到他,心里难免会带着崇敬。毕竟他对代国人来说,是如同神一样的存在。 闵幼株轻轻的应了一声,便跟着闵琨的脚步走上了阶梯。 通向国师府外院的阶梯共有一百一十八节,代国若有人要拜访国师府,出于尊敬,都会徒步而上。便是当今天子造访,也不例外。闵琨是练过武打过仗的,一百一十八节阶梯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闵幼株来说却有些难度。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别说一百多节阶梯,就是五十节也能让她累得够呛。约莫上了二十节阶梯,闵幼株的胸口便剧烈起伏了起来。闵琨回头看了一眼,冷冷道:“你若跟不上来,以后便别回裕国公府了。”闵幼株猛的抬起头,指甲用力刺进了手心!有什么比被自己的仇人看不起更让人觉得难堪的呢?闵幼株用力的锤了一下胸口,便坚定的跟上了闵琨。 接下来的路程,无论双腿如何酸软无力,无论胸口如何沉重都没能让闵幼株停下脚步。在闵琨诧异的目光下,闵幼株愣是不发一声的上了这一百一十八节阶梯。待爬完最后一节阶梯,闵幼株刚想张开嘴吸一口气,喉咙便剧烈的咳嗽起来。闵琨皱着眉心道:这丫头看着柔弱,没想到竟比安南还吃得了苦。我倒有些错看她了...... 两人在阶梯处歇了半响,便有一个少年模样的道士迎上来道:“无量天尊!流月大人说贵客已到,让贫道来接二位。”闵琨看了一眼闵幼株,忙笑着跟了上去。闵幼株深吸了一口气,也提起裙摆缓缓而行。 三人一路走来雾气缭绕,异香袅袅。待拨开雾霾,一处碧绿色的湖泊映入了眼帘。少年道士朝他们笑了笑,引着他们上了一艘扁舟。待三人站稳,扁舟拨开湖泊,便往湖中心行了过去。 离湖中心越近,那处殿宇楼台便越清晰。闵幼株打眼看去,只见飞阁流丹,层楼叠榭,轻纱漫舞。好一派人间仙境......直至上了岸,闵幼株尚不能完全回过神。 这国师府的建筑和景观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原来这世上还有这种人间仙境。延陵子华,他不愧是代国第一人。若不是因为云丹公主的仙逝,恐怕如今他还是代国至高无上的国师,无人可以取代。 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至高权利,甚至还想要复活她;若是以前的徐姝必定对此嗤之以鼻,但如今的闵幼株却并不这么觉得。死人不能复活吗?闵幼株摸着自己跳动的胸口心道:当然可以! 大殿的门缓缓打开,闵琨当先一步走了进去,回过头,发现闵幼株正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心内一突,便要说出训诫的话,闵幼株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快速从他身边走过道:“臣女闵幼株见过国师大人。” 大殿玉座上的流月睁开双眼,见是闵幼株,双目一沉,缓缓开口道:“闵小姐无须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