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的神情谦和端正,但闵幼株却从他寥寥几语中品出了一丝不郁。看来他对自己上次说的话还在耿耿于怀。 闵幼株起身后,闵琨也几步上前行了一礼。流月对闵琨非常亲近,见他行礼赶忙抬手道:“国公爷客气了。内殿已经备好了茶水,随我一同进去吧。”闵琨笑了笑,朝闵幼株使了个眼色,便一前一后随流月进了内殿。 内殿中,仙童们手持不同的乐器,正奏着清雅之乐。隐隐的还有一缕异香飘荡其中。闵幼株抬起头只看了一眼便迅速收回了目光。果然如同青竹说的,这国师府中聚满了童男童女。 流月引着闵琨走到了内殿上首的白玉座椅上,而闵幼株自然地便站到了闵琨身后。闵琨是个粗人,并不怎么懂品茶。他拿起桌上的玛瑙茶碗也不细看便一饮而尽。末了,还赞了声好。流月笑笑,也为自己斟上了一杯茶。两人就这样丝毫没顾及后面的闵幼株,自顾自的喝开了。 “国师大人,今日本公来其实是有事相求。”流月放下茶碗摆了摆手道:“是为令公子的事吧。” 闵琨赶忙点了点头,闵幼株此时暗暗竖起了耳朵。只听流月道:“令公子因染了邪祟才做出不当之举,此事我会派人传出去的。” 闵琨当即感激的抱了抱拳道:“有国师这句话,本公替安南谢过国师了。” “无妨,倒是国公爷拳拳爱子之心让人欣羡。” 哼!拳拳爱子之心,闵幼株心里一阵冷笑。她斜眼看向闵琨,却难得的在闵琨眼里看到了一丝真挚。真挚,是对闵安南吗?这太可笑了,他若真的喜爱这个儿子,又为什么会碰他的妻子呢?闵幼株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一点。 两人又客气了半响,闵琨眼珠转了转,竟转头对闵幼株道:“你先去外面待一会。”流月会意,便对身边的仙童道:“一木,你带闵小姐去外边走走,记住别越过了碧波湖。” 名叫一木的仙童点了点头,便乖巧的招呼起了闵幼株。 待闵幼株走后,闵琨才对流月道:“你如今也二十有六了,这还不娶亲,可禁不起外面人说道啊。如今你虽贵为国师,但道教之人若三十之前还不娶亲,便默认归为了清虚一脉。这清虚一脉历来是专心修道,不参与国事的。如此,你这国师之位怕也要做到头了。哎,好不容易换来如今这局面,你真打算放弃?” 流月垂下眸子道:“该是我的便是我的,我不会轻易让给别人。” “既如此我的建议你还是考虑一下吧。这天都中当然不乏身份贵重品貌端庄的闺秀,但她们都不如她适合......她既有着国公府千金的身份,性子又怯懦没有主见。”闵琨抬头看了流月一眼,见他没有反感,便近一步劝说道:“最妙的地方还不在这,而是她的年纪。你别听她说自己十一了,但那身子却跟人家八九岁的孩童差不了多少......” 流月手指一动,抬头看向闵琨道:“你虽有你的目的,但我知道你也是真心想我好的。你的建议,我依旧会考虑。”除此之外,流月再不多言。 闵琨笑了笑,转了个话题,谈起了朝堂上的政事。 这边流月和闵琨聊得兴起,那边道童一木却带着闵幼株来到了碧波湖边。 “只能到这了,再过去流月大人是不允的。”闵幼株抬头看了眼碧绿如波的湖水,淡淡道:“这就是碧波湖?” 一木点了点头。 闵幼株抬脚便向前走去,却在离湖一步开外的距离停了下来。她低头看了看湖面上摇摇曳曳的暗影,开口道:“这国师府当真是人间仙境。瞧这湖水,瞧这殿宇,我踩在上面,竟好似不在人间。”说罢长发微旋,闵幼株回头看向一木道:“想必你们天天在这里,定是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吧。” 一木赶忙点着头道:“那是自然,国师大人待我们很好。只要能这般永远在一起,我们便别无所求了。只是......”木一似想起了什么,整个背都耷拉了下来。闵幼株趁机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过了十四,我们就会被送出去了。流月大人从来不留超过十四的仙童。” “那...之前带我们来的那个小道长呢?他看着好像过了十四。” “还没过,还差三个月呢。” 闵幼株双目一闪,点了点头。之前她猜测流月是强逼着这些道童留下的,但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难道事实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还是说流月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住了他们?闵幼株正胡思乱想间,远处竟跑来了一群穿着道服的孩子。闵幼株一开始只以为他们是在玩闹,但离得近了,她才推翻了这个看法。 只见当先那位头发凌乱的女道童一边跑一边还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出声。后面的道童听了,便想要抓住她;但每次伸手,却总是差了一步没能抓到。 一木此时也看到了眼前这番情景。他当即拦在闵幼株身前道:“闵小姐别怕,那是一清。听早先的道友说,是修炼道法的时候出了岔子,才变得疯疯癫癫的。” 那名叫一清的女道童蹦啊跳啊,过不多久竟来到了闵幼株和一木身旁。她目光呆滞了一下,接着激动的伸出手指指道:“看!看!又来了一个疯子!哈哈哈!哈哈哈!” 疯子说别人是疯子? 闵幼株有些哭笑不得,却听那一清继续道:“又来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哈哈哈!你们都是疯子!都是疯子!”说罢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赶来的道童们见她停下,立马扑过去制住了她。 被一群道童压在地上,一清的左脸被迫磕在了冰冷的石块上。她一边扭头一边骂道:“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小子,为何到了这种地方!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为什么要来这里!人间仙境?狗屁仙境!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都说我是疯子,你们才是真正的疯子!天啊,你睁开眼看一下吧,这国师府里全都是疯子!哈哈哈哈哈!” 好人家的姑娘小子......这种地方......说的是这些道童和国师府吗? 闵幼株的心口噗通噗通跳了起来,她向前拦着这些道童道:“快别压着了,她要喘不过气来了。”那些道童并不是心恶之人,听到闵幼株这么说,赶忙松开了一清。一清趁机跳到闵幼株身后道:“疯子!都是疯子!你是好人!” 闵幼株回过头道:“你是不是在国师府里受了什么委屈?”一木和众位道童听到闵幼株这么说,俱都摇着头道:“别听她瞎说,国师是这世上对我们最好的人。国师府是我们的家。” “是啊,是啊。” “她是疯子,说的都是胡话。” 所有的人都在指责一清,一清此时却笑了。她睁着清澈的双眼看向闵幼株道:“在疯子的眼里,正常人才是疯子......你说对不对?对不对?哈哈哈!”一清笑着笑着,竟突然又跑了起来。边跑还边喊道:“金碧辉煌国师府,里头却是一坨屎;世人都道国师好,两眼睁着也是瞎!”道童们哪听得了一清诋毁流月和国师府,赶忙哗得追了上去。一木本也想跟上去,但余光瞥到闵幼株,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见闵幼株的脸上闪过厉色,一木有些不满的道:“你不会真听信了那个疯子的话吧?流月大人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你若胆敢对他有一丝冒犯,别怪我不客气!” “他对你们也许是最好的人,对我却不是。别拿你们的标准来衡量我,我不吃这一套。” 一木听到闵幼株这么说非常不满。忍不住回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此行来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进国师府......你这样的人,流月大人才看不上呢!” “我进不进国师府与流月大人看不看得上我,那都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一个小道童有什么关系?你这番嘴脸,知道的赞一声忠心耿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妾室争宠呢。” “你!你胡说什么!” 闵幼株见一木的表情非常慌张,索性一步一步逼近他道:“我胡说?哦,我当然是胡说。你一个八九岁的小子,我怎么能说你是妾室争宠呢?”一木听到这话,表情略有些缓和,却听闵幼株接着道:“国师大人翩翩佳公子一位,要配也是配那些容貌娇美,身段婀娜的贵女,怎么会看上身材平板,长相普通的人呢?那些人啊,恐怕连作妾室的资格都没有......” 闵幼株猜到流月喜欢稚童,却故意说出这番话刺激一木。果然一木跳起来斥道:“你懂什么!你根本不了解流月大人!什么容貌娇美身段婀娜的千金小姐,流月大人才不稀罕呢!” “他不稀罕女子的容貌和身段,那他稀罕什么?你倒是说给我听听啊?”闵幼株还想继续套一木的话,余光却瞥见了殿门口走来的两人。略眯了眯眼,闵幼株故意在一木耳边轻道:“你这张嫉妒的嘴脸,真让人恶心!我看着都快吐了......” 一木的双眼豁得睁大,接着他伸出双手一把推向了闵幼株。 头撞在了平坦的青草地上,闵幼株在闵琨和流月惊讶的目光中,缓缓闭上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