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青竹帮着杜娘子一起去收拾碗筷。绿枝看了他们一眼,有些闷闷不乐的凑到闵幼株旁边道:“我跟青竹只是说说话罢了,并没有什么......” “我知道。”闵幼株摸了摸绿枝的发顶道:“既然问心无愧又何必去在意她的话,总归是无关紧要的人。”绿枝听着觉得有道理,便轻轻的嗯了一声。 一清正从青竹那拿了果子过来,见两人在闲聊,便将手中的果子递了过去。“吃......” “谢谢你,一清。”绿枝笑的明媚,一清便也跟着笑了起来。闵幼株看了她们一眼,便拿起果子走进了主屋。 屋里,延陵子华正闭目躺着。稚嫩的脸庞,与衣袍明显不符的身形,让人怎么看怎么怪异。闵幼株一手拿着果子,一手取过腰间的两个荷包。荷包里只剩下恶胎蛊和情蛊。略微犹豫了一下,闵幼株拿起装着恶胎蛊的荷包凑到了延陵子华脸旁...... 原本悠然躺在荷包里的恶胎蛊乍一靠近延陵子华,便疯狂的往回窜着,俨然将对方当成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无论闵幼株怎么发出命令,它都不予理会。过不多久,恶胎蛊抽搐了几下,竟蜷缩成了一团。 闵幼株见它真的怕了,咬了口果子,便将荷包收了起来。 看来,这些修道之人还真有些门道。即便成了这样,还能余威尚存。也不知将那云丹公主藏起来,究竟管不管用。无论是流月还是延陵子华,闵幼株都不敢小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并不想跟他们产生正面冲突。 将手中的果子快速的啃完后,闵幼株又低头看了延陵子华一眼,才施施然的出了屋门。 屋外,绿枝和一清正坐在一起等闵幼株。见她出来,绿枝凑过来道:“小姐,我们是今晚回府,还是明日?”说着又看了一清一眼道:“一清她身上有伤,又没钱财,恐怕短时间内也回不了家。不如让她先跟我们回国公府吧......” 闵幼株顺着绿枝的话看向一清道:“你也是这么想的?”一清有些紧张的搅了搅手指,轻轻的嗯了一声。 “把你带回国公府不是不可以......”闵幼株话音刚落,绿枝便欣喜的朝一清使了个眼色。但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便听闵幼株接着道:“只是国公府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安全可靠。我知道你是想找个能庇护你的地方。但裕国公府的危险程度不下于国师府。我觉得,你还是再想想吧......” 一清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想找国公府庇护我,我是想找小姐您庇护我!那国公府是什么样,我没去过,也没想过。我心里只是佩服小姐有闯出国师府的勇气和本领,所以想跟在您身边......” “直到流月倒台?”闵幼株说着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只是眼神异常冰冷。一清见了,噗通一声跪下来道:“只要小姐愿意,我一辈子跟在您身边也无所谓。”一清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我已经是这样的人了,没想过嫁人生子什么的。若能一辈子伺候在小姐身边,也算有个奔头。只是希望小姐仁慈,能让我在有生之年回一次老家,见见父母兄嫂,那我这一辈子也算圆满了。”一清说的话句句肺腑,闵幼株扶起她道:“你无需如此。我之所以对你去国公府有所犹豫,是因为那地方并不是好去处。老实告诉你吧,我如今在国公府里,只能勉强保住自己。如此,你还要跟在我身边吗?” 一清抬起双眼,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求小姐收留!” 绿枝见闵幼株的神情有所缓和,便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衣袖。 闵幼株接收到绿枝恳求的眼神,叹了口气道:“你要跟着就跟着吧,但可别一进去就送了命。我可没这么大的精力去每时每刻的管着你们。”说罢将衣袖从绿枝的手中抽出,缓步往院外走去。 内院,隐隐能听到磕头的声音,闵幼株淡淡一笑,“也是个傻姑娘,跟我回国公府有什么好的。那种地方......”闵幼株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便有一个声音接道,“与地方无关,她应该是跟在小姐身边觉得安心吧。” “青竹?”闵幼株诧异的回过头道,“你没跟你嫂嫂在一起?” 青竹摇了摇头,“我如今也大了,就像小姐说的那样,是该避避嫌了。”闵幼株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便听青竹接着道:“这次从国师府逃出来,大概是我这一辈子做的最疯狂的事了。这么多国师府的内卫在追,我一个国公府的普通小厮,竟然能杀出重围,把你们一起带出来。这事,怎么想都觉得像做梦一样。但因为有小姐在,它竟然不是梦......是真的。” “那你可得小心了,梦不好做,不是次次都这么好运的。”闵幼株抬头看着繁星满天的夜空道:“你们杜家如今只有你这么一个独苗,若跟在我身边出了什么事,我恐怕真的会于心不安。” “小姐不用于心不安,路不是你教我走的,是我自己决定怎么走的。我如此,绿枝如此,一清应当也是如此。我们既然决定跟着小姐,便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语气一转,青竹又故作轻松的道:“说不定以后小姐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呢?到时候我们也一跃成为人上人。别人啊,只有羡慕的份。”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闵幼株眯眼转过头道:“不会是用了巨力蛊,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吧......”青竹起先一愣,待想明白闵幼株话里的意思,刚想反驳;但到嘴的话转了个弯,却变成了:“巨力蛊?是之前用在我身上的那种蛊吗?” “嗯,名字是我随便起的。” “巨力...巨力......”青竹握了握拳头道,“好名字!”想到那时候自己体内流窜着的巨大力量,青竹忍不住问道,“那蛊,是由什么虫变的?小姐,快跟我说说,兴许我认识呢。” 闵幼株一边踱步一边回忆道:“大约......半个指头这么长,长了很多只脚,浑身土黄色的。应该是水生虫......” “土黄色的?很多只脚?”青竹挠着头想了半天都跟记忆中那些认识的虫对不上号。“我平日里抓的都是陆地上的,水生的,还真不熟。要不这样吧,小姐您将自己发现的那些可以变成蛊的虫跟我说说,我记下来,到时候写成一本册子,以后也好找。”闵幼株点了点头,青竹立马奔回院子里。不过一会儿,便拿了几张黄纸跟一只秃了毛的笔坐到了地上。 闵幼株蹲下身,将自己发现的蛊一一说了出来。 两人一个说一个写,中间还冷不丁的要问上几句,不自觉的便凑近了些。杜娘子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手中的汤碗微微缩紧,杜娘子沉着脸出声道,“峰子!你们在干什么?” “嫂嫂!”青竹正写到最后一笔,赶忙起身道,“你怎么来了,我跟小姐正说话呢。” 杜娘子一手拿着碗,一手拧过青竹的耳朵。“人家是国公府的小姐,你是什么?你不过是个小厮,下人。小姐找你说话那是看得起你,你就该有点规矩。” “我知道,我知道。”青竹红着脸下意识的躲避着闵幼株的目光。嘴里却不自觉的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一个。”青竹一把挣脱开杜娘子的手,冲到闵幼株面前道:“我还不明白,它们是怎么变成蛊的?小姐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 绿枝那次,是不小心被她看到了,所以瞒不住。但青竹这,闵幼株并不打算将自己的所有都和盘托出。微微笑了笑,闵幼株道:“你嫂嫂来了,快回去吧。我再在这站一会儿。” 杜娘子听了,赶忙扯着青竹道:“你家小姐都让你回了,赶快跟我回去!”一边走,杜娘子还一边说着:“你看你这衣服,都沾了多少灰了,袖口和裤脚还破了。你这在裕国公府都干什么活了?怎么连件整衣服都没有。回头脱下,让嫂嫂给你补补。” “诶哟,嫂嫂。”青竹无奈,只能被杜娘子拖着回了西屋。 进了屋后,杜娘子一把关上屋门道:“快把衣裳脱下来。”青竹先将纸和笔整理好,才将外衫脱了下来。杜娘子接过外衫时,手微微触碰到了青竹的指尖,脸上一烫,她赶忙拿着衣服去了坑上。 青竹便就势坐到了坑沿边。这对他们叔嫂来说,本是很平常的。青竹去国公府时,还是个孩子。因做事机灵,时不时的有个假,就会顺道回来见见家人。这五年间,母亲和哥哥先后走了。不知不觉间这屋子只剩下他和嫂嫂两个。没了母亲后,青竹是打从心里将嫂嫂当成了半个娘,所以她的亲近和照顾,他都并不避讳。然而,这些对杜娘子来说却不是如此。 望着烛光下,清秀俊郎的青竹,杜娘子忍住噗通噗通的心跳,颤着声道:“峰子也十五了吧。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媳妇?我还小呢,没想过......” “不小了。”杜娘子咬住一头的棉线,垂着双目道:“你哥在你这会儿都跟我成亲了。” 青竹听到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挠了挠头道:“这......大约是找个像嫂嫂这样贤惠的吧。只是我是做下人的,这成亲的事还得主子点头。” “你那个赎身银子要多少钱?嫂嫂这些年做针线活也攒了点钱......”说到这,杜娘子放下衣服道:“今日过来的这位小姐,长得妖妖娆娆的,不像正经人家的姑娘。还有她身边跟着的两个丫鬟,也是古里古怪的。你跟在她们身边,我总觉得不妥。我好好的峰子,可别被她们带坏了才好......”杜娘子说着就要去摸青竹的脸,青竹忙躲开道:“嫂嫂,你不能这么说她们!小姐人很好。绿枝和一清也是好女孩。” “怎么,你觉得嫂嫂说的不对?嫂嫂活到这把年纪,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我说她们不好就是不好。你莫非还要帮着她们来数落嫂嫂?” “嫂嫂,这人好不好,不能光用一双眼睛去看啊。” “我哪是光用一双眼睛去看?你说说那个绿枝,整天就知道往你身边黏;还有那个小姐,说话就说话非跟你靠这么近。你说这是正派人家的姑娘会做出的事吗?” “嫂嫂,你这都乱想些什么啊!”青竹咬了咬牙,又不想跟寡嫂吵架,只得拿起桌边的纸笔冲出了西屋。杜娘子见他这样做派,又气又怒,不禁捧着他的衣服,哭倒在了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