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青竹分开后,闵幼株往旁边的树林里看了一眼,便缓步走了起来。这个方向是通往青竹家地窖的方向。闵幼株借着浅浅的月光,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堪堪到了地窖口。 轻轻拂开地窖口的树叶泥土,闵幼株打开木板,就着月光,走了下去。夜晚的地窖冷嗖嗖暗沉沉的,再加上地窖里如今只有一副孤零零的棺材,便更显得周围阴森可怕了。闵幼株在墙边摸索了一阵,才摸到火把。从袖口中取出打火石,闵幼株将打火石举到火把的位置,重重的刮了几下,原本暗沉的地窖才微微亮了起来。 将点染的火把拿到手中,闵幼株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副棺木。 火光的照耀下,棺木上的珠宝散发出璀璨的光芒,但这些看在闵幼株眼里却只像路上随处可见的普通石头。也不知从何时起,大概是从她重新活过来的时候,她的感情,情绪便变得非常淡薄。除了原本就埋藏在心间的恨之外,原来喜欢的讨厌的,似乎都随着徐姝这个名字的消失,而随风散去。 如今的她,心中没有害怕没有喜爱没有悲伤,唯独只有恨。仿佛是在做鬼时留下的执念,只要这裕国公府一天还在,她的恨便一天赛过一天的浓厚。她想不出停下的方法,所有唯有前进。 “到底是死了好,还是活着好呢?”闵幼株打开棺盖,看着棺木中静静躺着的少女道:“你又是想活着,还是想继续躺在这里呢?”说完这些,闵幼株自嘲的笑了笑,“你怎么可能想躺在这里......人世间有个男子如此为你付出,你又怎么甘心只做个鬼魂?可惜我没有办法复活你,否则等我报完仇后,还真想成全了你们。” 闵幼株说着说着,手便扶向了棺木的边缘。就在此时,异象突生。原本毫无声息的云丹公主,突然伸出手抓住了闵幼株。闵幼株只觉得有一股吸力在不断的吸取着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神志不知不觉变得模糊,恍惚间,有个声音在问她:成全我可好?成全我可好? “成全?成全......”意识逐渐涣散,正当闵幼株要闭上眼睛时,突然间额头一阵发烫。她堪堪的睁大眼睛道:“不,我还不能走!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我不能就这样走了......”闵幼株使出全身的力气,挣脱开云丹公主的手。 当身子倒在地上时,云丹公主的手又重新跌回了棺木中。闵幼株顾不得疼痛,爬起身就往后退去。然而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云丹公主还是好好的闭目躺在棺木中,若不是她手的位置变了,闵幼株甚至会觉得刚刚的这一切都是幻象。 重重的喘了几口气,闵幼株一把将棺木合上。 云丹公主的死她之前是确认过的,但死人怎么可能动起来? 还有刚刚的那股吸力,仿佛是在吸取着她身上的某种东西。额头的灼热感还未散去,闵幼株摸了摸额头,突然便想起了帮自己复活的金色蛊虫。难道是因为它? 曾经有一段时间,闵幼株都觉得那只蛊已经跟自己同化了。但事实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它是不是有朝一日还能离开自己,再帮助别人复活?若真是如此......恐怕那时候便是自己的死期了。 想明白了这些,闵幼株挪开手,站起身道:“看来你的魂魄就在周围,你也想要这个东西吧?若有朝一日我不要了,姑且就给你吧。但我要它一天,你便别想从我体内夺走它。” 说完这句话,闵幼株吹熄了火把,头也不回的走了。 路上,闵幼株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心里却还在想着刚刚发生的事。脚下的石子在咕噜噜的转着,由于有力过猛,竟转着转着便没了影踪。闵幼株的双眼下意识的又在搜寻另一颗石子,却不想低头之际,一只带着翅膀的虫子从地上飞了起来。虫子全身呈一种半透明的银灰色。当它飞到闵幼株眼前时,甚至还能看到透明的翅膀在以极快的速度摆动。 闵幼株咻的伸出手,抓向了那只虫。 当感觉到手心中的硬度时,闵幼株咬开手指,将血滴在了手缝中。这几乎已经成了她每次见到虫的一种本能习惯。若没反应,她便放了它;若有反应,她会留下它。 月光下,鲜血染着柔和的光泽静静流淌进了闵幼株的手心。接着手心中的虫子一阵乱颤,当闵幼株重新展开手掌时,它已经变成了一种全透明的蛊。 依然是原来的身形,原来的大小,但如今,它的脉络内脏清晰可见。闵幼株还没想到怎么试它,它便乖觉的爬到了闵幼株的肩头,接着一咕噜钻进了她的耳内。 熟悉的刺痛感传来,在闵幼株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她的双脚双手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随后只听啪得一声,衣物应声而落,而她则彻底消失在了这片树林里。 闵幼株能感觉自己的双手双脚所在的位置,但她低下头却已经看不到它们了。 它们消失了...... 闵幼株用意识催动着身体往下,想要捡起衣物。但手却和衣物错开,根本碰触不到它们。难道在这蛊消失之前,自己必须这么赤身露体的待着吗?纵然闵幼株的心性再平和,此时也不禁犯了难。 她就势捂住身体,蹲了下来。但低下头,却连自己的躯体都看不见了。这算什么?隐身?那可真是隐的太彻底了...... 此时已是亥时,树林里的温度在不断的下降。闵幼株搓了搓看不见的双手,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冒失的举动了。若这蛊跟情蛊一样,能维持很长时间,那自己之后该怎么办?这跟做鬼又有什么区别? 蹲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闵幼株实在不想再这么坐以待毙。便紧了紧头皮,强迫自己站了起来。树林的前方,大约再走四五十步便能到青竹家。闵幼株咬了咬牙,穿过一片片大树,缓缓往前走去。 当看到熟悉的砖瓦房时,闵幼株轻叹了一声,穿过大门,便走到了院子里。这次来青竹家,杜娘子腾出主屋和东屋,自己住进了西屋。由于延陵子华一开始便被抬进主屋里,所以闵幼株便和绿枝一清她们住进了东屋,而青竹则在边上的柴房对付一宿。 此时,闵幼株最好的选择无疑是先去东屋,等待蛊的时限一到,便找衣物先行披上。这么想着,闵幼株便动了起来。但路过西屋时,闵幼株却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 像是压抑着什么的叫声,难道是杜娘子出了什么事?闵幼株往柴房看了一眼,便穿过西屋的门,走到了里面。然而,当看清屋里的情形时,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此时的杜娘子正侧躺在炕上,一手抱着青竹的衣物,一手在双腿间动作着什么。她的双眼含媚,嘴凑在青竹的外袍上不断的吸取着他残留的气息。而刚刚那个压抑着的叫声,便是她情难自禁的时候发出的。只看了一眼,闵幼株便厌恶的回过头,走出了西屋。 自从闵琨那件事后,她对这些男女之事打从心底里的厌恶,刚刚的杜娘子让她一下子联想到了以前那些不堪的往事。 手紧紧的捂住嘴部,闵幼株突然恶心的想吐。 青竹把杜娘子当成半个娘,可那半个娘却在肖想着她的小叔子。这跟闵琨肖想着他的儿媳妇们有什么区别?或许有,杜娘子只是肖想,估计还没对青竹下手;而闵琨则是毫无顾忌的对儿媳妇们下手了。 闵幼株一路浑浑噩噩的走进了一间屋子,接着便缩在角落里抱紧了自己。 她以为以前的那些事她都渐渐忘了,但其实那只是自欺欺人。曾经受到过的□□和伤害,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忘记。那些噩梦,如今又清晰的印在了眼前。 “这世上为什么总会有这种人......他们因着欲望,罔顾伦理,罔顾人性,肆意的□□践踏他人。事后还堂而皇之的享受着别人的尊敬和瞩目。”闵幼株双眼无神的摇着头,恍惚间似乎见到了一片雪白的衣角。 那个人蹲下身,稚嫩的脸庞,穿过这一片片的虚无竟直视着她的灵魂。感受到头顶上的视线,闵幼株颤着双目抬起了头。就在这时,隐身蛊自耳中爬出,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闵幼株彻彻底底的暴露在了那人面前。 “延陵子华......” 延陵子华的双目中滑过一丝诧异,接着他脱下外袍,盖到了闵幼株身上,才转过头道:“夜里很凉,穿上吧。”竟不问她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以这般姿态。 闵幼株也不扭捏,用雪白的外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才站起身道:“谢谢。等会我让绿枝还给您。” 两人正要擦身而过,延陵子华突然回过头道:“闵小姐,不知公主的灵柩停放在何处?” 低低的笑了一声,闵幼株回过头看着延陵子华道:“延陵国师说要处置流月,但口说无凭,我们总得拿些什么作为凭证吧?” “你们将公主的灵柩藏了起来?”延陵子华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延陵子华说出口的话,不会反悔。” “你就当我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闵幼株收起脸上的笑意,冷冷道:“毕竟这世上小人总比君子活得自在。放心,她都是个死人了,我没必要去伤害她。”闵幼株说到这,突然看向延陵子华道:“延陵国师离开代国的时候,据说是为了去复活云丹公主。可云丹公主还没有活过来,您为何又匆匆赶回代国呢?” 延陵子华抬起头,温和的双眼注视着闵幼株道:“因为复活她的最后一步,就在代国。” 双眼闪了闪,闵幼株错开与延陵子华的对视,淡淡道:“国师大人真是个情深义重的男子......”说罢,转身走出了主屋。 延陵子华见闵幼株走了,索性转过身想要打开窗户。但双手举起来,却意外的发现够不着。他这才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从冥府将她的魂魄带出来,代价却是如此。还真是不方便呢......”延陵子华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吃力的搬过一个板凳放到了窗下。 站到板凳上后,延陵子华伸出手终于推开了窗户。屋外,月光倾泻而下,照在他的身上,竟泛起了点点光晕。延陵子华目送着闵幼株的身影回了东屋,才展开一个笑容道:“罢了,罢了,都是业都是障,还清楚了便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