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繁华,贼人也不少,抢荷包首饰都是小事,悄无声息地把人掳走的人牙子才最吓人,他家少爷生得好看,又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是个太过显眼的目标。
“少爷。”祺官儿语气犹豫,“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吧,今天太晚了,街上这么暗,连路都看不清楚。”
顾清时往外面看了看,也有些怕黑,可好不容易偷跑出来一趟,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索性天已经黑了,现在再走回头路也是如此,还不如玩个痛快再说。
“我们今日不回去了,等天亮再回。”顾清时说着,上楼后取下斗篷的帽子,半束的头发微微被蹭乱了几丝,“一会儿你把我新写的折子送到老板那里,再多拿些宵夜点心过来。”
入酒楼内明亮起来,看着自家少爷好好地在雅间里坐下,祺官儿这才放心应下,“好,少爷你稍等,我这就去。”
他先伺候着与小二要了热水泡了茶,将天暖后屋里早已没人用的暖炉重新点上,这才离开。
人走了没一会儿,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顾清时才发现这个丢三落四的祺官儿忘了拿他写的话本子。
他把那几页纸翻开又扫了一眼,放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拿起今晚可以看的剧目的册子。
被逼着读了一天的内训,顾清时憋得胸口直发闷,眼下得了自由,总算能松一口气。
他看戏挑剔,喜欢热闹,却又不喜喧嚣,一会儿一个喜好,捉摸不定。
薄薄的册子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是没想到今晚到底要看个什么。
祺官儿这一去久久不回,他等得无聊,想找个小二问问,刚站起身,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起了一阵喧哗,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顾清时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大哥发现他不见找过来了,胡乱将刚刚解下来的斗篷往身上一披,拿了放在桌上的几页纸匆匆要走。
明晗是在半睡中被惊醒的,知道一定是阿娘的人来寻她,掌柜的没拦住,这是闹出动静来给她报信。
她在有人敲门的时候随便裹了衣服,旁的都没来得及带,头发草草一挽,把其余的东西塞在床下藏好,只抓了钱袋佩玉和一把扇子便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明晗敏捷地下到底下一层的走廊里,用扇子掩面匆匆想跑,却看到另一边也有人在查房,眼看着就要接近了,情急之下,随便走到一个隔断的包间门前,抬手用力想要破门,面前紧闭的门却忽然打开,让她扑了一个空,被闪了一下,收不住力,往前栽倒过去。
草药的涩香拂面,环佩叮当相鸣,雪白的绒毛垫在身下,柔软细腻中露出个玉瓷凝成一般的人来。
那小公子年轻尚轻,看着比她还要小一些,被她压在身下,因为跌倒的疼痛而秀眉微蹙,一双略显茫然的眼睛好似天河净水,揽朗星入怀,清新俊逸,使人不敢冒犯,却又禁不住直视,舍不得将目光移开分毫。
折扇落地,纸页散乱。
顾清时看清这个离自己只有咫尺的女子面庞,见她眉若远山,面似芙蓉,一双眼睛好似某种兵器上最锋利的那一处,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亮出所有的锋利,却偏偏因为眼角那微微的一扬而收尽了戾气腾腾的攻击性,改换为脉脉温情,痴痴地望着他。
少年人心动,不知敛藏。
两人离得太近,几乎在同时,心开始莫名地狂跳起来。
感受到明晗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颈,顾清时脸色涨得通红,被温暖的呼吸吹拂的那一小片肌肤微微发痒,耳根已经滚烫。
“对……对不起,我……”明晗先开了口,却语不成调,结结巴巴说不出个囫囵话来。
她想起身,刚一撑起身子,身下那位小公子却轻吸了一口气,也跟着她微微抬起上身,“疼……”
声音是轻软的,带着一点点说不出从何而来的虚弱。
明晗心弦立刻乱作一团,脑中嗡鸣一片,不敢再乱动,却只是轻轻一抬头,又引得那位小公子低低抽气,这才发现是她发簪上的珠花勾住了他的头发,不知该如何去解,便直接抬手将发簪取了下来,一头锦云般的乌发顿时散开。
外面的人已经找到近前,明晗再顾不上其他,反手把门关上,感觉到束缚,低头却见两人腰间的佩玉也缠在了一起,一时解不开,无处闪避,只有往他的斗篷底下一钻,把自己遮了个严实,不敢出声,用眼神向那位小公子求救。
门关得不实,被人推开的时候,顾清时终于反应过来,直起身将裹着他的斗篷的女子挡在身前,甚至不需要回头,便觉出破门之人的僵硬。
搜查的人看到这满地的凌乱和衣衫不整的男女,什么也没问,知道自家小姐再荒唐也不可能到这个份儿上,很快就知趣地退了出去,把门也带上了。
人一走,明晗松了一口气,把腰上的玉佩扯下来,终于将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分开。
房间里弥散着一种难言的暧昧气息,让他们彼此再无法相视,人走后,第一反应都是要去捡地上的东西来掩盖内心的慌乱。
明晗收起那些纸,看到上面娟秀的字迹和那个小小的署名,愣了一下,回头望去,“你是渐山青?”
顾清时捡了那把打开的扇子,看到扇面佶屈聱牙的题字后面的落章,也是一愣,“你是……玉京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