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湖!清湖……”
清晨的浓雾还未散去,冷清寂静的街道传出争先恐后的男声。
桑家瓦子东门,司清湖抱着一把琵琶从里面出来,一袭白衣迎上初春的细风,衣袂翩跹。
身后十来个身着锦服的纨绔紧追出来,他们向司清湖挥舞着卷轴,里面是誊满爱慕之意的诗文。
几个瓦子杂役张开双臂把他们拦在外围,他们眼巴巴望着司清湖踏上马车,身影被车身阻隔。
丫鬟灵儿逐个收取他们的诗卷,一边赔着笑解释道:“诸位郎君不好意思呀,我们小姐昨夜唱了一宿,身体乏了,就先家去了。”
待灵儿进入车厢后,车夫挥鞭喝马,车轮压着石板路辘辘前进。那些个纨绔也识趣知礼地没有再追。
身为汴京城有名的诸宫调伎人,每日于勾栏演出,结束后有大批仰慕者递送表达爱慕之情的诗词,司清湖早已习以为常。
今世商品经济开放,官家带头推崇享乐至上,在这瓦子勾栏寻欢作乐的人总是源源不绝,通宵达旦,从不冷清。
司清湖昨夜在台上连唱四场,现下正疲倦不堪,撑着脑门阖目休息。
灵儿抱了满怀的诗卷看向司清湖,试探般问:“小姐,要念吗?”
清雅如谪仙般的面容涂着一抹淡妆,却也难掩倦态的苍白。烟眉皱了皱,语气也是慵慵懒懒的,“不了。”
于是灵儿把诗卷放置到后背的木箱子里,静静望着司清湖。
司清湖展开双眸,掀开一半车帘,朝阳映照下的街道像是镀了层金粉,马车沿着石板路往前行,有一座青石拱桥,旭日从拱桥末端冒出头来,照得桥上的青石板熠熠生光。
街上行人稀疏,两边林立的店铺大多还阖着门。远处宅邸片区升起袅袅炊烟,好有烟火气味。
灵儿诧异道:“小姐这是有想去的地方吗?”
司清湖摇摇头,眼里难掩苍凉,道:“回青玉坊吧,好收拾收拾东西,也不知能待多久了。”
她虽是京都当红伎人,只可惜人气犹在,却再也拿不出超越前作的作品。眼看今年就满十八了,演出生涯一眼能望到头。教坊的余姑姑昨日擅作主张约了青玉坊常客,本朝刑部尚书幼子梁公子,商谈把她典给梁公子做小妾的事宜。那梁公子也是没谱,才十八,连正妻都未娶,竟就当真答应了那余姑姑,以五百金为她赎身。
她把那梁公子当知音好友,他竟想娶她当小妾,气得她昨夜差点唱错词!
“小姐当真要跟那梁公子?”听闻司清湖要回去收拾东西,灵儿又问。
司清湖放下车帘,沉吟片刻,道:“且看看吧,离开青玉坊,也未必只有梁公子。”
灵儿挠着脑门,百思不得解。她跟了司清湖五年,在这件事上竟摸不透自家小姐的心思。她明白司清湖心气高,不愿轻易依附旁人,更别说当人小妾了。可小姐平日和梁公子确实谈得投契,明眼人瞧着都会觉得她与梁公子两厢情愿。
此番她便猜不透司清湖是想嫁梁公子还是不想嫁。不只有梁公子,难道还有萧四郎啊?
青玉坊大院坐落于汴京外城,里面男女艺伎加起约莫六七十人,学艺、起居、待客均在此院。
浴室之内,轻烟朦胧,透过屏风隐约可见浴缸内坐着一个女子。女子修长的手臂舀起细水,水流沿着指尖滑落手臂,最后滴落回浴盆之中,发出清泠好听的声音。
一会,只见女子整个头潜入了水中。
“小姐!”
灵儿抱着一袭白衣越过屏风来到浴缸旁边。
司清湖从水中冒出头来,双手一拨脸上的水,把那头湿透了的长发拨到脑后。白皙的脸滴着水,洗却了满脸的疲态,此刻看着,真可谓出水芙蓉!
“小姐,大清早洗头发可是容易惹风寒的。”灵儿担忧道。
“无妨!”司清湖淡淡道,然后起身
灵儿赶紧张开浴巾裹住她的身体。擦干身体穿上灵儿为她准备的宽松白袍。灵儿把她那头及腰墨发擦到半干,她便离开浴房,想往楼上闺阁休憩去。
刚打开门就见一妖冶的红衣女子走进院子。那是同教坊的艺伎,也是竞争对手,司清湖最不待见的柳清沐。
她不想惹事,于是装作没看见往楼上走去。
“站住!”柳清沐不客气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当她转过身,那红色身影便来到了面前,浑身带着不怀好意的气场。
“你有事吗?”司清湖也不客气道。
她不惹事,不代表她是怂包好招惹。
柳清沐妖媚轻笑,掩了掩嘴,道:“你以为我找你挑事呀,还不是你家四郎来找你了,呵呵!”
“柳清沐说什么呢,谁家四郎!”灵儿听出柳清沐又调笑司清湖和萧四郎,气急败坏地开口。
司清湖面色淡漠,早已不再为这些幼稚的嘲讽动怒了,一步上前,挡在灵儿面前,阻止她冲动。
柳清沐又道:“姑姑让我来叫你出去会客的。”
“你跟姑姑说,我乏了,不去。”司清湖冷道,刚想转身,柳清沐又出声。
“姑姑说了,这是最后一次,于情于礼你都该去见见萧四郎。”
司清湖无奈,想了想,然后往院子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