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了一下,抬起手挥动了几笔,手感很接近板绘,笔刷也与自己用过的类似,只是取色必须从实物身上选取,有种次元交错的混乱感。
[画完之后,请选择这根稻草作为“质”。]
质?
手边的稻草在她的注视下慢慢凝结出一个悬浮着的深黄色球体。
“这东西怎么这么像……材质球?!”
她用操控虚拟画笔把球拖到画布上,那些色块瞬间被赋予了实体,从虚浮的面板掉落下来。
一根稻草凭空产生了。
这简直是唯心永动机——堪比马良的那支神笔!
“所画即所得,这技能太不科学了……”
许垂露细细打量着那根被她“创造”出的稻草,脑中已经涌出了许多大胆而疯狂的想法。
但她活泛的想法被忽然产生的饥饿感打断了。
这种饥饿陡然诞生于她画完稻草之后,让本就不健康的身体雪上加霜。
[宿主,您现在的身体不足以支撑您进行大体量的“创造”。因为创造除了消耗绘画需要的基础体力,还会从您体内扣除此物本身的“能量”。]
……果然。
她哪里是什么马良,根本就是会在使用过程中自我损耗的画画机器。
[幸运的是,在您所处的世界,存在许多增强体质的功法,只要潜心修炼……]
“请先告诉我,我现在的体质到底能支撑我进行多大能量的活动?”
画板界面关闭,系统弹出另一个半透明的进度条。那矩形既短又红,尾端标着它的具体数值——10。
[宿主,这是您当前的体力值。]
“10……是多少?就用稻草作为量化单位吧,我能产出多少稻草?”
[20根。]
……
“也就是说,我画20根稻草,就会原地累死……这个意思?”
朝露沉默了一会,似乎思考如何在不撒谎的情况下不伤害宿主脆弱的自尊心。
“好了,我明白了,虚弱肥宅,活该猝死。”
许垂露躺了回去,这段窄小的红色进度条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简直比体检报告更能引发人的焦虑。
[不,我认为您太瘦了,如果您愿意,其实可以向主角乞求一些食物。]
“乞求?她没杀我已经算是——所以,她刚才为什么没杀我?”
[我想是您的眼泪让她心软了,这也是我建议您乞求她的原因。]
“……朝露,或许你应该考虑转行去当乙女游戏的攻略系统。”
[如果有一天我拥有了选择的自由,一定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
“还有,我在她旁边看到了我没来得及删的扇形图草稿,这是你的bug吗?”
[不,它是画面的组成部分之一,您画出来了,所以它存在。不过由于它和其他元素不在一个层级,并且在软件中被隐藏了,所以只有您能看到它。]
许垂露闭上眼睛,在脑内重新梳理方才发生的一切。
她能和朝露进行这么长时间的交流,是因为知道对方并非真正的“人”,她看不到它,不需要和它对视,甚至都不用开口说话……但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们真实地存在着,拥有和现实世界人类一样的特质。
可也不尽然相同。
他们的动作语言、行为方式有着古今之隔、虚实之异,她过去二十余年积攒的与人相处的经验几乎全部失效,她必须从头开始,用比过往更耐心、更细致的观察填补自己有限的认知。
恐怕,萧放刀很快就会来审问她。
——你在看什么?
她一定注意到自己看扇形图的眼神了,也一定会追问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
社恐人仅仅是想象将要出现的场景就已经尴尬得脚趾抠地了。
“朝露,在我没有来到这里之前,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的身体是不是比意识更先到达画中?”
[您是在身亡之后突然降临的异界人,“许垂露”这个人此前没有在画中世界留下任何痕迹。您醒来的前一刻,萧放刀正在排查弟子中可能存在的正派卧底,然后您——一个完全陌生的脸孔出现了,她当即把您揪了出来。彼时您的意识尚未归位,这具身体如同三岁痴儿,自然没能回答她的质问,于是她一怒之下拔剑相向。]
“……我后来的反应也没有比三岁痴儿好多少,她一定以为我是装傻敷衍,装疯保命。”
[事情或许没到这么悲观的地步——宿主,有人来了。]
许垂露迅速从地上坐起。
她谨慎地盯着那道狭窄的门缝,在一阵寂静的等待后,外头响起几道指节与木门相击的闷响。
这个过程中,她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果然,在这个人均轻功高手的世界里,暴露行踪的脚步声是种稀罕玩意。
还未等她对这敲门声做出回应,门扉已经吱呀一下被人推开。
走进她视线的是一双玲珑鞋足,那人脚腕系着一圈红绳,其上两粒金铃随着她的动作上下颤动,但传出的不是清脆铃音,而是种类似虫鸣的古怪声响。
少女蹲下身来,把食盒中的热气腾腾的饭菜一盘盘端出,整齐且优雅地摆在她面前。
许垂露缩在原地不敢妄动。
对方并未看她,只用削葱玉指在盘沿虚虚点过,最后停在那碗酥炸腰果上,她捻起一颗金黄饱满的腰果,仰头扔进嘴里。
油炸物被咀嚼的脆响和少女柔媚的嗓音一样撩动人心。
“快来吃呀,吃完之后我带你去见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