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照相机般记忆力是什么感受? 以安歌个人体验来说,有好有坏。 学习上事半功倍,默写之类的连标点符号都记得;每条公式如同跟搜索栏相连,需要哪条,哪条就被轻松提取。 有些也许该忘却的,同样也清晰如故。梦里她跟徐蓁聊过童年时安景云对女儿们的不同态度,大部分徐蓁不记得了,只有一件事印象深刻,“不就是不让你读高中,最后你读了啊,居然记仇?” 徐蓁笑着讲的。 但那些事对安歌不同,意味着一次又一次努力争取,然后一次又一次失败。出类拔萃的成绩、洗碗拖地洗衣服买菜做饭,她努力按照公认的“好孩子”标准要求自己,以为这样能得到亲妈的关注。一直到中考,她人生的第二个分岔路口,然后一切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临时工生涯结束了,在父亲的劝说下,母亲终于同意给她读高中。 “我是为你好,别以为自己多能,到高中你就知道了。还不如趁成绩不错的时候早点工作,别人敬你三分。” 安歌以全市第一名的中考成绩进入一中,迎来了人生最惨淡的三年。 最让人怀疑人生的是......自己。 六岁的安歌用童言稚语顶得安景云无话可说,更气人的是不止徐正则站在女儿这边,连公公徐重也支持小孙女直接读四年级。 “过去有十二岁的举人,也有七八十岁的童生,各人有各人的情况。既然学校觉得没问题,我们听学校的。不行退回来也无所谓,孩子还小,大胆尝试,小心求证。” 当然现实问题也得考虑。以前徐蓁中午走到安景云厂里吃食堂;徐蘅从徐正则厂里托儿所出来后由徐老太带过一阵子,午饭跟着徐老太吃,后来改为白天送到胡阿姨那里,在那里吃午饭。 安景云的厂和新居两个方向,中午回新居吃饭不现实,吃食堂的话两个小的没那个体力,只能不退大院的公租房,中午都回老房子。安景云趁一小时的休息时间赶回去做饭,三个孩子吃了洗碗,下午自己上学。傍晚放学也是先回老房子做作业,徐正则带两个小的回去,安景云带老大。徐正则上中班、夜班的时候,由徐重带两个小的回去。 安景云过意不去,他们下班就是下班,不用再操心单位的事;徐重不同,首先未必能准时下班,其次下班后也有公事要操心。 “孩子么,很快就长大了。”徐重倒觉得还好,女儿小的时候没管,一眨眼就大了嫁人了,没一起相处过没多少感情。轮到隔代的孙女,大孙女跟他亲昵,小孙女聪明伶俐,就算二孙女智力上差些,也喜欢跟他叽叽咕咕讲妈妈做什么菜。 安歌往爷爷跟前凑的时候很少,还像过去那样跟着老太太看书、做些力所能及的扫地剥豆子。林宜修看在眼里,心里很安慰。她已经犹豫好阵子,要不要回家?亲家回来了,分到了公房,毛毛要读书,孩子们越来越大,等懂事了自然能承担家务,她-似乎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而那边,阿四生了个女儿、阿六媳妇快生了,如果她在,还能帮忙看着小毛头,冲个奶粉洗尿布什么的。 “阿太-” 林宜修试着看安歌的反应,假如小家伙没意见,那她就能放心走了。可安歌一听,小眼圈立即红了,扯着她的衣襟不放手。老太太和五阿姨是真正的慈心,梦里她俩又带大了舅舅家的表妹,虽然梦里小表妹来得要晚,但-还是取代了她在她俩心中的地位。 五阿姨总说小表妹长得像毛毛,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又深又黑,笑起来同样的甜。每次听到,安歌总觉得心中有一个吼声:才不要!她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泪水很快透过夏天的黑布裤,热热的灼痛林宜修的心。她轻轻抚安歌的背,“阿太不走,毛毛不哭。” 安歌仰起头,“等我上大学,阿太跟我一起去学校。” 傻孩子,哪有老人跟了去的。林宜修用手帕抹掉小毛头的泪水,“好。” “不会很久,再过几年就可以了。” “好好。” 徐家的事情定下来,方辉七上八下的心也定了。 “你妈又怎么了?”安歌泛红的眼圈,让他想到院子里的闲言碎语。都说安景云为了有病的二女儿要委屈小女儿,果然孩子得自己带大的才亲,毕竟花心思跟没花的区别大了。 安歌摇头,“没事。” 方辉认真检查她的表情,“真的?” “嗯!” “那是你大姐还是二姐?” 方旭插嘴,“肯定是徐蘅,上回她还把毛毛写的毛笔字撕了,我看见她扔掉的。”他卷起不存在的袖管,汗背心里的小排骨身板一挺,“三哥,我们去揍她。” 方辉在弟弟脑门上轻轻弹了下,“用脑想想。我们打了她,最后倒霉的是毛毛。安阿姨的心偏到胳膊窝了,有什么办法。” “要不离家出走?”方旭眼珠一转,出了个主意,“我们带上钱,一起远走高飞。”他说的钱是卖牙膏皮、干鸡毛和废纸的收入三毛二分,可以买三包辣橄榄,是“巨款”。 这确实是个可能有用的主意-少女时期的徐蓁离家出走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当天就找回来,但把徐正则和安景云吓坏了,生怕她真的再也不回来,连重话也不敢说。以至于徐蘅见样学样,也离家出走了几次。 “去去去!”方辉嫌弃地嚷道,“净出馊主意。以为毛毛是你,离家出走到租书铺?”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方辉是猴子,坐不住;方旭是跟屁虫,马屁精,还是小馋猫! 太乐了,安歌静静听他俩互相揭短。 真的没事。 她只是一时感慨,为什么没有一个“父母证”,以及针对如何当父母的强制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