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问道:“海豚先生,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海豚坦诚地说,“反正很多很多鱼来了,很多很多鱼走了。你看那些石头,都动不了的。痛痛的东西就是从里面出来的,离得越近越先死。总之躲远点就是了。”
软软轻轻抚摸他凑过来的嘴。
“他就把你一直关在这里吗?”
海豚甩甩尾巴,“倒也不是,这栋房子里还有别的很大很大的箱子。我以前在那里面呆着,偶尔会被拉出来表演跳圈之类的,很烦。后来……”
“后来?”
海豚轻描淡写地说:“人类有了新的爱好。”
软软明白了。
“要快点出去才行。”他喃喃道。
小章鱼抖抖腕足,腕间膜如伞一般开合,缓缓游起来。
海豚用嘴扶了他一把,哼哼道:“你突然很有干劲嘛。”
“我原本以为是朋友把我转送的,但现在看来,我算是……被‘偷’出来的。”软软顿了顿,略过这个话题,“……总之,要尽快想办法出去。”
他的狱友翘起尾巴往他这边扇水,然后说:“我不想泼你冷水,但你哪里出得去啊?”
软软不知道自己观察了多久,没有日月变幻,他无法判断时间。
会进来这间书房的,基本只有康里,没有仆佣。书房这层和上面一层贯通,康里亲自给他们喂食,会拎着一桶鱼通过楼梯走到水族箱上方,把整个天花板变得透明,再打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口,让食物像坐电梯似地降下来。
男人就站在他们头顶,享受居高临下,目睹动物在自己脚边匍匐求食的乐趣。
前两天,康里心情很不错,素来高高在上的表哥居然真的为一只章鱼焦头烂额,而高贵的穆利纳斯甚至不知道是没被他放在眼里过的表弟下的手。康里徒然生出一股优越感,愿意多扔给囚徒们几条鲜鱼。
但很快他日渐焦躁,站在玻璃前用阴森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两只动物。
海豚看到他就害怕得说不出话,跑又跑不掉,只能往角落里缩,还想带着软软一起躲。
小章鱼摸摸他的背鳍,张开腕足,挡在海豚面前。
康里看着他们笑,笑得颇为斯文败类。
然后电击他们。
海豚的悲鸣让他兴奋得双目通红。身形庞大而优美的生灵在他指间徒劳地挣扎,他开了红酒,慢慢品尝,拨弄指针的动作如同翻阅莎翁诗集。
电击忽然停下。
一大只海豚呜呜着往软软背后缩,哪怕章鱼小得只能当一顶小帽。
良久,康里没有走,电击却没有继续,生性活泼的海豚瑟缩着想探出头,被软软一把摁了回去。然而康里已经看到了海豚希冀的眼神。
他微笑着调高了电流。
“呜呜呜——”
康里畅快不已,险些被穆利纳斯捉住尾巴的恐惧也消散于无形,他浑身一轻。
这只海豚最招他喜欢的地方就是总不长记性,让他次次都能轻而易举地将它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中。
太有成就感了。
但痛快是短暂的,出了这间书房,他仍然要面对穆利纳斯恐怖的搜查。他深知这么走钢丝不是长久之计,但他还想多折磨几天穆利纳斯的宠物,实在舍不得千载难逢的机会。
身形尤其轻盈的青年偶尔会过来。
青年歪着脑袋瞧了瞧水族箱内萎靡不振的囚徒:“感觉如何?”
“好极了。”康里说。
“都不游了呢。”
康里轻描淡写地说:“最近太忙,不小心忘记喂食了。”
青年意味不明地拖长了尾音:“哦……”
离开前,青年掀起眼睫,从渐渐闭拢的门缝里看向巨大的水族箱,目光落在浅灰色的海豚背上,看到了那只果冻似的小东西。
它状似虚弱地伏趴着,凝胶质地的身体微微起伏,像一滩融化的冰淇淋球。
他似笑非笑,轻声喃喃:“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啊……”
门悄然锁紧。这句呢喃并没能钻进康里的耳朵。
康里顺手扔下一个彩圈。饥饿的海豚徘徊几圈,很快游过来,用嘴娴熟地转起呼啦圈,取悦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人类。
男人愉快地笑起来,赏了它几条鱼。
海豚一口一条,嚼嚼就咽下去。
康里遗憾地看向小章鱼,后者躲在礁石后,只露出一根腕足。
“可怜的东西,你就没份了。”
海豚偷偷翻个白眼,等他走了就把叼在嘴里的最后一条鱼放下来跟软软一起分了,并得意地跟软软吹嘘,他有看一眼就知道鱼好不好吃的独特本领!
软软伸出腕足,给只有鳍的海豚展现了什么叫八秒拆鱼。
海豚呆住。
“吃、吃鱼干嘛这么麻烦呢!就该一口闷啊!”
说着一口咬掉了鱼尾巴。
边嚼边说:“软软,你还是不舒服吗?”
“嗯……总觉得涨涨的……”
海豚用鳍碰碰他,“呜哇,你好烫!是没吃饱吗?”
软软努力打起精神,“不至于。”
“别睡呀,软软……很多鱼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软软无奈,“我不困,我只是烫了点。”
海豚忧心忡忡。
烫就是大问题呀!
想了想,海豚说:“那我们来聊点别的。唔,我很久没出去过了。软软,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还像他记忆里那样,有一览无余的天,游不到尽头的海,卷起白边的浪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