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

裴予瞥了她一眼，示意这还是在大理寺里头。

谢襄宁：“……”

哪里聒噪了，她也就才说了一句话。何况，他拿自己的身子去套季封的话，打听一二不也是于情于理？

***

出了大理寺，两人依旧坐马车回府。此刻已近午时，正德大道上人潮涌动，比起来时拥挤了不少。

临近内城东门时，车马只能缓缓而行了。

新帝登基，京中局势已定，这两日街上巡逻的兵马也撤下了一半。

奢华繁荣的京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沿街的茶楼酒肆皆已开门，市井气息从车窗外飘入。谢襄宁透过缝隙往外面，只见人潮涌动皆是往前面同一方向而去。

“前头发生了什么？”裴予低声问在外面的何姚。

何姚跳下马车，找个了人打听后同车内道：“内廷缉事司的徐大人今日在菜市口……”他稍稍皱了下眉，仿佛其后要说的话还没从嘴里吐出，就已经让他有了极大的不适。

“为平民怨，徐大人今日奉旨将妖后尸骨挂于菜市口。往日受其毒害压迫之人，皆可投石、鞭尸。”

等这一段话说完，谢襄宁已经脸色全白，扶着车厢的手不断发颤。

裴予见她这般，又朝外头车夫问：“可能绕行？”

“回鲤园必须经过这路，绕不开。”车夫语气里也满是焦急，眼见着人是越了越多了，他也担心惊马。“世子，前头拐角有个茶楼，不如世子先去那边坐一会，等人散了些再做打算。”

这话才说，平日温顺的马已经发出了几声焦躁不安嘶鸣。

裴予道：“靠边停下。”他拿目光询问谢襄宁，见她咬了咬牙朝自己点头。

裴予头一次见她如此，眼眶微红，却竭力维持着镇定。撇开谢氏不提，她本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谢后未死，六小姐可安心。

刚才在大理寺时季封最后低声说的一句话，忽然盘桓在他脑中。虽未经证实，可话从季封嘴里头出来，他就已经信了五成。

而裴予看着眼前的谢襄宁，她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谢襄宁见他盯着自己，便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会做出格的事情来。其实这几日来，自己已是想得极通透了。

她低下眸，轻声道：“我正有些渴了。”

说着见马车已停，就先撩起帘子下去了。

此间茶楼地方偏，铺面也小，大厅里统共只能摆四五张桌子。

店里掌柜的进了客，亲自招呼起来。“两位客官做窗子旁可好？临着大街，正方便看外头的热闹。”

临窗的那位置是店里顶好的，掌柜的见进来两人打扮不俗自然殷勤得很。

却没想后头进来那人却指了最角落那桌，“坐那极好。”

“那儿安逸，也是最好的位置。”掌柜原先只将视线落在了前头那位毓秀清贵的爷身上，心想这样的人物那必然也是勋贵出身。

等被刚才的那声音吸引了再去看后头那人，心里又是突突一跳。

只见那少年长得眉清目秀，跟个画上出来的一样。

掌柜的茶楼也开了大半辈子，迎来送往了不只多少人，自然眼力劲也非等闲。

所以，只这一眼就看出了这位后头的少年乃是假扮的男装。

哦，这大概就哪家的公子带着娇妾出来玩的。

掌柜的也不敢多看，立即快走了两步将那桌子椅子重新擦了一遍。“店里头最好的是碧螺春，是今年的新茶，二位客观可要尝一尝？”

裴予点了点头。

掌柜的见这“少年”虽然生得貌美，却是神情冷淡，也不就不往跟前凑殷勤。往后院沏了茶端了上去便转身去了门口瞧热闹。

要不是铺子开着要做生意，他这会也恨不得去前头瞧热闹。

裴予伸手提起那沏好的茶往谢襄宁面前的茶盏里斟了斟，扶又递到了她的手边上。

她的手颤得厉害，像是身体深处透出的颤栗。

掌柜的在门口感叹：“没想到生前这样只手遮天的谢后，最终会是这么个下场。死都死了，尸体还不得安生。”

经过茶楼前头正拼命往前头挤的一人听见，气愤至极的回他道：“妖后作恶多端！就算是死了也别想安生！挫骨扬灰都算是便宜她了！”

这一声起，立即就有人附和。

“就是就是！死不足惜！”

掌柜的本也就是随便叹一句，也没想犯众怒，立即改了口附和：“可不是！她这是恶有恶报！活该！”

裴予皱了下眉，余光扫见她双手捧着刚才自己斟给她的那杯茶。茶水没有满杯，可她却将茶水震颤了出来。

滚烫的茶汤晃落在手背上，她好像也浑然不知疼一般。

“谢襄宁。”

裴予低低出声，同时伸手握住了她发颤的手腕。肌肤异常的凉，好像四肢百骸都已经结了冰。

他一怔，随即微蹙着眉头锁着她的目光。

谢襄宁生硬的挤出一个笑，示意自己没事，“我只是……”还没将话说完整，她猛的站了起来，双眸死死的看向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