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佳人以手托腮,笑吟吟地看着他,脸上不施粉黛,如墨长发被挽在身后,脸颊旁的发尖还挂着水珠,衬得她如出水芙蓉。 云峥推开门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的月牙。但他知道,她并不是像她表现出来的这样纯良无害。 去迎亲的时候,云峥见过苏白瑛一面,不得不承认,她们五官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但月牙神态气质却与其母截然不同。她真的是苏白瑛的女儿吗?她是谁的人? “你在想什么,怎么老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东西吗?”月牙的声音适时响起,把云峥的思绪拉了回来。 下人们早已识趣地下去了,如今这里只有他们二人,月牙直觉云峥在怀疑她,之前的杀手身份让她在暗中待得久了,对危险的嗅觉格外敏锐。 云峥换上一张温柔面孔,“是有东西,你别动,我过来。”他一边滑动轮椅一边说道,“不是刚刚派人给你传话了吗?前面事多,让你自己先歇息,怎么还傻傻等着?” 月牙鸡皮疙瘩掉一地,这明晃晃的虚情假意啊,但对方出了招她哪能不接,论飙戏,她还没输过。 “你没回来,我睡不着。”她作出一副羞答答新娘子的模样。 云峥的手指拂过她嘴角,又收回到自己唇边轻轻舔尝了一下。 “哦,桂花糕。” 他表情语气自然,倒是月牙霎时间脸颊发烫,暗道一声登徒子。她可听说归云山庄的少庄主是个文弱的病君子,看来听雪阁的情报也有不准的时候。 月牙还在想着现在说些什么好,斜刺里一记手刀过来,她下意识格挡,要去摸腰间暗器,忽然停了动作,惊觉不妙。 果然听到云峥说:“你反应很快,武功是在哪里学的?” 刚刚他那么做原来是想分散她的心思,好试探她。忘仙与他同是天帝残魂,心眼怎地没他这么多。 也不知道这人在怀疑她什么,月牙心下一计较,“咳,什么武功,是小时候跑江湖一个老伯伯教我防身的。” “跑江湖?” 这套说辞月牙早就想好了,遂将自己如何女扮男装混迹江湖四海为家的经历讲了一番,提到的城市都是她去执行过任务的地方,其间云峥间或问了几句风土人情,月牙都还答得上来,自以为蒙混过关。 而是谎言就总有漏洞,对云峥这种疑心和警惕心极重的人来说,想骗过他,太难了。月牙每多说一句,在他听来都是多一层的矫饰。 他不动声色,既然可以肯定她在说假话,接下来只要静观其变,自然能知晓她的目的,狐狸尾巴早晚会露出来。 等月牙说完,云峥递了一杯茶水过去,月牙一愣,接过道谢却没有喝。 “今日也累了,早些歇息吧。”云峥说着开始作势宽衣。 “你......你也睡这?” “夫人说笑了。” 月牙放下茶杯,“我还以为......”归云山庄的少庄主是个残废,按理说应该对她做不了什么,原也是想到着一层才默认了嫁过来,刚刚还向山庄的下人打听过,说他睡觉身边从不要人伺候,更是彻底放了心。 但是现在这个情形,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以为什么?”云峥盯着桌上的茶杯,“怎么不喝?看你说了这么久,怕是口干舌燥了。” “我不渴。”月牙将茶杯拿在手里晃了晃,茶里有毒,受过训练的月牙一闻便知。也不是什么害人性命的东西,就是烈性迷药。 云峥为什么给她下药,又是试探?还是另有企图? 这人现在是残魂宿主,无论如何她必须留在他身边,不能引起他的怀疑。 短短一瞬,月牙心中转了几个心思。“但这茶是夫君亲手倒的,我岂有不喝的理?” 她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小口,以袖掩口之际快速吞服下自制的解毒丸。 又笑看云峥,“夫君问了我许多,我却也有一事不明,以前行走江湖时常听人说归云山庄的公子自幼体弱不宜练武,可惜了云家一门绝学,但方才见你出手,不似......”药效上来了。 月牙觉得头晕晕的,浑身酥麻,后半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困了。”她听到云峥说道。 还是低估了药效,月牙一边顺势倒在桌上,一边强迫自己清醒。 她闭着眼,感觉到云峥在向她靠近,感觉到云峥的目光定在她脸上,有冰凉的匕首贴着她的脖子。 他要杀她?就在月牙快沉不住气的时候,下一刻,匕首移开,她被人拦腰抱起往床边走去,是云峥?!原来他双腿并没有残疾。 云峥将月牙轻轻地放在榻上,自己也躺了上来,之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月牙紧张了半宿,终是抵不过药性沉沉睡去。 新婚之夜,在两人的交锋中度过。云峥除了第一夜外再没碰过月牙,二人相敬如宾却又各怀心思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云峥以不惯与他人同床为由之后一直和月牙分房睡,因他在庄中一向以脾性古怪著称,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月牙也乐得自在,她可不想每天被云峥灌药。 奇怪的是云父云母的态度也很微妙,并不过分管教云峥,礼貌中透着疏离,云母对云峥还没有对月牙亲近。 云夫人和苏白瑛是金兰姐妹,为人是个直爽性子,见了月牙第一眼就喜欢。 云夫人很是瞧不上苏青槐,年轻时因为这个还与苏白瑛生了罅隙,她说话直来直去的,每日拉着月牙就将这些年少时的事一五一十讲给她听。 说起苏白瑛就是恨铁不成钢,说她太过正派纯善,跟大哥一个性子。平生识人不明,偏又是个认死理的,古板得很,认定了苏青槐,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还把九华也交给他,当真是糊涂。 那时他们夫妇还不是看在苏白瑛的份上才给他几分薄面,其实都看不惯苏青槐那副虚伪嘴脸。 苏白瑛却听信苏青槐所言,以为他们是瞧不起苏青槐出身低微才对他冷淡,简直失了心智。 嫁给他后还把自己关在九华深居简出十几年,也不知是跟他们怄气还是跟自己怄气。 “都怪大哥不在了,她以前最听大哥的话。”云夫人神色黯然。 “大哥?”月牙问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人都死了二十多年了,不说了。” 月牙却从云夫人无意的一句话中发现疑点重重。 从她嫁进山庄这段时日观察所得,云峥和云氏夫妇的关系并不像父子母子,倒不是不好,就是不亲。 还有云峥今年二十有七,云氏夫妇看着却很年轻,四十左右的样子。先前月牙还以为是古人结婚生子早,抑或是保养得好。但苏白瑛不过也才小云夫人两岁,生的月牙却只有十七。 再加上临行前,苏白瑛和她说云峥是故人之子,云庄主云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儿子,品性肯定不会差,又说若是不能给他讨一门好妻子,他们都于心难安等等。 月牙当时并未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苏白瑛哄她嫁给云峥的说辞。 但细细想来,话中的故人兴许并不是云氏,而是那位“大哥”,推算他过世的时间,又恰与云峥年纪吻合。 这是否与云峥假扮残疾有关?月牙凝眉思索。 “你在想什么?”一道清冷男声自耳边响起,“这么入神。” 月牙一偏头,恰巧对上那双深邃眼眸,心如擂鼓,“差点被你吓死。”她剜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他看着月牙,又想到她刚刚认真思考的可爱模样,难得的好奇心重,“你刚刚在想什么?” “在想你......”月牙拖长了尾音,看云峥竖着耳朵等答案,玩笑心起,“想你怎么还不能看我?” “哦?你怪我冷落你了?” “我不敢。”月牙撅了一下嘴,“您要是不喜欢我大可把我休了,也省得把我晾在这,浪费你们归云山庄的粮食。” 说完月牙站起来转身要走,手却被拉住,“怎么这么大的气性,谁说你吃多了不成。”云峥淡淡道。 月牙没有回头,她不是突然地耍小性子,云峥怀疑她已经是明明白白的事,她不想一直跟他耗着,不如主动出击,以退为进,再一步步取得他的信任。 因为不知道残魂的收回是否与她跟宿主的亲密度有关系,前世凌忘仙对她确实已经超乎一般的感情了。 不管怎样,跟宿主关系搞好总比一直“相敬如冰”好。这一世的任务叫人摸不着头脑,可能什么时候就突然结束了,在此之前,她必须有所行动。 月牙不说话,云峥又说:“既然如此,那等你气消了我改日再来。”松开了她的手。身后传来轮椅滑动的声音。 这人怎么这样! “诶,等等。”月牙急急转身道,却见云峥仍停在原地。 “夫人可是有话要跟我说了?”云峥看着他的小娇妻,眼中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