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看着刚一得到同意就完全投入到到赌局中心的江小池,摇头叹息,心里也乐,想着自己既然也不赌,找一个好一点的位置,倚着欣赏。 环视一周,大厅里面角落恰好又几级宽阔的台阶,正好,不仅视野开阔还能够一边靠着墙壁或柱子休息。看那里也像是平时里给那些输了还不甘心暂时退出战圈休养观察的地方,几个有些失意的赌徒现在正蹲在那里,仍旧心有不甘地看着赌桌的方向。 谢灵挑挑拣拣,总算是找到了个人少的站处,旁边只有一个麻布袋一样的一团东西,被胡乱盖住,远远看着在人群中穿梭自如、蹦上跳下、押注赌宝的江小池,她在一群大老粗里,无比显眼,看着她脸上的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嬉笑怒骂,自己也心花怒放。 突然,衣服一动,像是被拉扯了一样,谢灵低头看,一只玉藕般的手正拉着自己袍子的衣角,若是再细一点,当真可当做一位美女的纤纤玉手了,而从那团麻布中还露出了个脑袋,头发有些乱糟糟,脸上脏兮兮,一双眼睛似醒非醒,原本红润的薄唇现在有些缺乏营养,苍白带着些病态。呵,这人自己还认识。 “木樨,几日不见,你终于决定从事于世上最适合你的行当——乞丐了?”谢灵真诚地说着,一边说一边还想法要把自己的衣角从那只魔手中解放。 那人打了个哈欠,软乎乎地用着有气无力的声线说,“心之所向然世道为艰,乞丐要做得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公子能施舍点钱吗?” 谢灵无奈,从怀里摸出身上最后珍藏的一百五十量银票,然后抽出一百来,递给他。 这人立马接过去,毫不迟疑地直接往怀里塞,好像这本来就是他的物品一样。藏好了钱,这才稍稍睁开点眼,仰起头看着谢灵,弱弱地声音问,“你的事情怎么样?” “办砸了。” “怎么,少见啊,如此沮丧。” 谢灵面色如常,唠家常一般述说,“也没什么,不过是,凡做事必有人问,凡出行必有人跟,事事需报备上知,如陷囹圄,不得自由,耳目闭塞,不得沟通。” 这人奇怪,“不过一届都尉,竟如此待你?” “一届都尉?你口气倒还不小。这事名义上我是他上司,可奈何他无论官职或品阶都比我大,那帮士兵只认这个,而且我作为外来的人,被架空是理所应当。” 这蓬头垢面的人对这话嗤之以鼻,冷哼一声,说道,“六品都尉而已,你早晚封官加爵。” 谢灵往背后退一步,抵住墙,颓然说道,“是早晚的事,可人家有本事让你等不到那个早晚。在没有等到那个早晚的时候,乖乖听话然后夹着尾巴早点跑路为好。” “怎么说?”好看的眉毛轻轻一挑,带着一丝似懂非懂的疑惑。 “字面的意思。” 哎,徐洛想要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无奈突然懒筋作祟,全身都不想动,只得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使劲拍拍他的腿肚子,聊表心意。这土霸王他也清楚,很正常,若是到了长安,那肯定是反过来,还不得对谢灵唯命是从,“所以你现在是要打算回去?” 谢灵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离得远了一些,躲过了继续拍动的手,点头,说,“我现在在逃亡阶段。” 徐洛觉得很有意思,弯弯的柳叶眼充满戏谑,“逃亡还带着位妙龄的姑娘?” “你想多了,是姑娘在逃亡阶段,还带着我。” 徐洛沉默了,调动鼻子眉毛几不可见地略微地纠结了一下,觉得心有点累,缩回他的角落,继续盖上他的麻布,当做无事发生过。 谢灵看他缩回去也没说什么,心中一想,自己的任务完成。其他的他不管,人反正是找到了。 再看一眼江小池,她手上的筹码增增减减,又回到了开始的模样,真是个小福星。 大约两个时辰后,江小池总算是结束了她的鏖战。高高兴兴地对着谢灵招手,谢灵微笑,低头对那团抹布告辞。从抹布中悠悠地冒出一句,“天福街后,秦家宅旁边。” 谢灵心中默默记下,“谢谢。” “不用谢,这可是价值一百两银子的消息。” 谢灵被狠狠地噎了一下“相识多年,我竟从未知道你如此缺钱。” “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快走吧,你的姑娘不是叫你吗。” “嗯。”看着在那里高高兴兴称银子的江小池,一抹红色尤其显眼,细挑的身材衬得少女越发可爱,便几个健步走下了台阶,往她身边走去。 江小池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高兴是最后还是赢了,可不高兴的是只赢了二两银子,才二两银子,还不如在路边随便打劫一个土匪。 谢灵听到这个消息则非常开心,没亏就好,将她领出赌坊,看着外面有些店家关上了门,客栈酒店都开始挑起一串红红的灯笼,远望周围人家,星星点点,朦胧一片。回头看她,还是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只有劝她,“小姐,今早你说想要吃些好酒好菜,要不今晚我们就着这二两银子,去胡吃海喝一顿?” “二两银子够吗?”撅着嘴,其实气已经消下去了一些,就等着谢灵下面的话了。 “不够,咱们不是还有的是钱。” 江小池仰起头看着谢灵,看着他一脸坦荡,没有丝毫介意,知道他说得是真心话,之前莫名而来的气就消光光。将腰上绑着的红绫一紧,跳到大街中间,随便寻了个方向就要往前走。谢灵摇头,赶紧在赌坊门口随意拉了个人,问这附近有什么好酒馆,那人推荐到状元楼。 如果说之前住得客栈酒店算是不错或挺好,那这状元楼可真算得上是气派。说是前朝某位状元就在这里吃过饭后高中状元,也有很多种了状元的要臣曾路过此地去该处吃饭,还留下不少墨宝,每逢一定的日子,状元楼就会搭台广聚众多文人学士一起来品诗鉴画,宾客如云,座无虚席。 江小池看着这门口一串串的大红灯笼就知道,这家店肯定不一般,比较失望的是今日并非品诗鉴画的日子,所以虽然也是满座,但并没有传说中的热闹非凡。二人进去,要了个二楼座位,这状元楼为了方便品诗鉴画,一楼中间搭了个台子,二楼则是开了个天井,可以看到舞台上面的情况,只见这一楼台子上放了几个立架,架子顶端挂了几幅画,而画现在都卷着,没有打开。 小二招呼了两人坐下,就说去安排茶水,结果安排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过来,看着人来人往,跑堂的似乎脚不沾地,没空搭理他们,别说江小池这暴脾气,就谢灵都觉得有些不爽,趁着江小池现在还在压抑着,站起身拦住一个跑堂,还是很礼貌地问道,“小二,你们这连客人都不招呼?” 那小二看了两人桌上空空如也,大致是知道怎么回事,脸上十分尴尬,不停道歉,这时走来一名妇人,一看就气度非凡,看起来年龄应该不小,但是风韵犹存,愈久弥烈,小二看了那妇人一眼,低头叫一声青姐。 谢灵看出来这应该是在这状元楼这算是有点分量的人物,姑且再怎么也得是一个小掌柜,那青姐对谢灵和江小池带着歉意的一笑,安排小二赶紧上茶上菜。她则是顺势坐下来,“二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怠慢了。”她说得和风细雨般,谢灵也不想追求,江小池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不至于要爆发的样子,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店里生意兴隆,应该祝福才是,偶然忙不过来能够理解,夫人,在下有一问题想要问一下,不知可否解惑?” 那妇人只消一眼,就看穿了这两人假扮主仆的关系,刚刚试探性的解释时多看了几眼这在一旁假扮仆人的公子,现在这人干脆就不再继续装模作样,两人心中都了然,听到这公子的问题,妇人朝天井里看了一眼,说道,“这也是巧了,本来每月初八是状元阁以文会友的日子,然而今日虽不是初八,却有几位公子前来说是要互相讨论切磋,便自己带了几幅画来,不是这位公子也是爱好文学之人,想要共同探讨?” 谢灵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扇子,放到桌上面,整个人的气质突然完全变化,就像是最初与江小池相遇时那样,“在下也只是附庸风雅而已,看到下面的卷轴略有好奇,像夫人请教一二,谢夫人解惑。” “公子言重,两位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不知姑娘和公子是从何处而来?” 江小池一向是不知道要如何与这种文绉绉的人周旋的,这种交际全权交给谢灵,让他好好发挥,省得一腔废话无处放只能在赶路时祸害自己。 谢灵接收到这种指令,笑笑,然后回答青姐,“我与小姐来自河西地带,对江南不太熟悉,关于这江南的好饭好酒,好诗好花,还请夫人略微指点。” 青姐抬起手来不经意自然地轻笑一声,端庄典雅,才说,“指点谈不上,今天对二位有所怠慢,我来为二位介绍权当作是赔罪。”看向江小池,说,“不知小姐是否听说过儿女红?” 江小池摇头,心中所想,女儿红是什么,难道是一种胭脂的名字? “我们这状元楼有两种酒,几乎来这酒楼的人必点其一,第一种酒名曰状元红,第二种叫做女儿红,状元红是白酒,女儿红是黄酒。这状元红只在两个地方售卖,姑娘可知是哪里?” 江小池再次摇头,青姐又把目光转向谢灵。 谢灵回答,“我听说,长安也有一酒家叫状元楼。” 青姐对他露出赞赏的目光,“公子说得不错,状元楼全国只有两处有,一在长安,而另一处则就是这里。状元红是长安的状元楼每逢殿试那天酿的酒,三年酿一次,而每一届的状元高中后都会去状元楼请同科考生喝刚好三年的酒,然后剩下的,就留下来平日里买卖。这状元楼全国就两家,在这里不喝,那可就得去长安城了。说完这状元红,再说女儿红,女儿红是本地的民俗,每家人若是生得了女儿,就在女儿出生之年酿酒埋藏,最好是藏于桂花树下,待女儿出嫁之时就掘酒宴请宾客,所以在这里嫁女几乎必需有女儿红,摆上一桌儿女儿红上桌,才算是将这女儿完完整整的嫁了出去。”青姐眉眼带笑对江小池说,“不知道姑娘家里有没有替你备下好酒?” 一壶女儿红,十里红妆艳。酿得酒香浓醉,换得一生一世相安。 可惜的是,对于江小池,她只能可怜巴巴的摇头,心中十分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