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玉墨跟你多年,怎么让她跟女儿去了乌雅?”重夕对洛文珺道,“还有卫芸,不是说过些日子将她赐给海太医,风风光光嫁了么,也跟去做什么?” “母妃不放心你,才要挑些可靠的人过去。你放心,玉墨是自愿去的,这妮子说自己这辈子就不嫁人了,还不如随了公主去乌雅,好歹可以照料些。”洛文珺笑道,“至于卫芸,其实是和海太医一道过去的。” “海太医也去?”重夕讶异道。 “这些年他因为出生问题没少受气,去外面闯荡下也好。”洛文珺道,“何况他身体里,还流着一半乌雅的血呢。” “那位歌女,母妃知道她具体情况了么?” “前些日子找到了,已经托人妥善安顿。这样也好,有海太医跟着你,母妃也放心。” 重夕合上嫁妆单子,道:“女儿反是希望他们留在大周好好过日子,乌雅那边毕竟人生地不熟的,乾真王子也说过,论起风流富贵,真是哪里都比不得大周。” “风流富贵场里,能好好过日子的有几人呢。”洛文珺笑了笑,打发重夕去睡了。 那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乌雅国迎亲的队伍终于抵达长京,这也就意味着,重夕离京的日子已经近在眉睫。 钦天监择下一个月后后为公主出嫁之日,一切礼仪流程在确定重夕和亲乌雅时便已着手布置,此刻自然是有条不紊, 异域的珍玩令人目不暇接,重夕倒是提不起兴趣,反是替卫芸玉墨张罗着。 王言书也入宫了,和重夕住在一起,一方面是与公主多熟悉熟悉,增进感情,另一方面也是要让她和公主一起学一些乌雅的习俗和外交礼仪。 年轻女孩子总是很容易走近的,没几天日,重夕和王言书之间便亲如姐妹一般了。 王言书家境并不算多优渥,却也是王家家塾走出来的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只是她对这些技能并不十分上心,反是对武术骑射极感兴趣。 王家当年是将她作为讨好皇帝的女人培养的,自然不会让女儿在舞刀弄枪上面功夫,而因为家境平凡,也无法像其他一些世族小姐们那样豢养名驹。这会儿入了宫,皇帝亦是怜惜这如花似玉的女子,令其待遇与公主无二样。虽然很快便要离开大周了,但王言书只消有空,便会去皇宫的马场跑跑马,让教习教她一些简单的搭弓射箭技艺。 洛文珺有次和陆重夕到马场找王言书,见她学得认真,摆出的姿势也是有模有样,便笑道:“这位王小姐倒是个好苗子,若真喜欢骑射,到乌雅指不准还会很受那边的儿郎欢迎。” 重夕笑道:“外柔内刚,言书妹妹骨子里其实有几分巾帼气概。只不过这么好一个人,不知为何对情爱婚姻毫无兴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她爱这样,便由着她吧,横竖你也是要有陪嫁小姐的。”洛文珺道,“不过说起婚姻,你瑗修姐姐似是也有中意人选了。” “哦?”重夕很是讶异,“这么突然?女儿竟全然不知呢。” 言毕沉吟片刻,又叹了口气,与母妃四目相对,彼此心中都有些感慨,曾经无话不说的姐妹,到底是越走越远了。 洛文珺勉强笑了笑,道:“母妃也是才知道,具体是谁尚未得知,皇上似乎不是很满意。” “许是家境不甚理想吧,女儿倒是相信瑗修姐姐的眼光。” “母妃听闻她早上去找皇上了,在书房说了许久。”洛文珺颦了颦眉,“皇上这一天心情都不太好,不知是否与这事有关。瑗修那孩子倒是个胆子大的,过去那么多人给她说亲,看不上就是看不上,真看上了,就主动争取。就母妃看来,光这点,比那些扭扭捏捏的闺秀们强多了。” “晋王和云姑娘的事就让父皇很不愉快了,瑗修姐姐若再看上个他不称心的儿郎,迎仙宫的日子可就……”重夕迟疑了下,突然又道,“可是以瑗修姐姐的秉性,不可能不知道父皇的喜好,若是这种情况下她还坚持,女儿倒是好奇这究竟是怎样一个男子。” “明日母妃去御书房同皇上说说话,今日是没时间了。”洛文珺笑笑,“独孤将军那边又派人来了,母妃还得招待。” “左右不过是要母妃那几丸药。”陆重夕眉一挑,“他便这么不中用么。既知自己不行了,也该节制着些。” 洛文珺的神色里也带了几许轻蔑:“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男人最在乎的可不就这个,尤其是独孤平这样的人。瑜德又招那么多女孩子入将军府,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一晚睡一房,几个月都不带重样,一大把年纪的人,不想认怯,可不就得进补。” 母女俩正说着,只见郑令澜和李灵惠在宫人簇拥下一道穿花拂柳而来。 洛文珺见她着骑射装,便知又是来跑马的,不料郑令澜远远地和李灵惠说了几句话,便领着自己的宫人离开了,只李灵惠便独自前来。 洛文珺只当没看到,见到李灵惠便亲热地打招呼。 互相见过礼,李灵惠便撇着嘴道:“方才与令澜一道过来,熟料她突然想起今日要选弘一的新乳娘,匆匆忙地就回去了。” 洛文珺笑道:“我也许久未去见弘一了,不知这孩子又高了多少。” “令澜过去得了空便会去妹妹的栖雁宫坐坐,接回弘一后,忙得连和姐妹们说说话的时间都没了。”李灵惠道,她束发劲装,英姿勃发,虽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可平日里爱说爱笑,兼保养得好,看着倒不输给刚进来的年轻女子们。只是如今看着,那双黑白清凌的双眸中,已经有了挥之不去的惆怅,“可妹妹是真的羡慕,哪怕她忙,忙得顾不上打扮,忙得好几次都把皇上推到了妹妹宫里……姐姐,你说妹妹的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陆重夕知道孩子是李灵惠一道过不去的坎,一提起来,这位永远笑意盈盈见之可亲的李娘娘便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惆怅。她作为晚辈也无法多加安慰,站着听着又徒增尴尬,只能借口去找王言书,转身告退。 马场人多声杂,洛文珺絮絮安慰李灵惠的话语听不甚清,只闻得洛文珺一句:“弘一那么可爱,你很喜欢吧?” 谢柔云失了皇帝欢心后,极乐宫往来的人也少了许多,即便登门拜访,也多是来找谢舒颜。陆瑗修也常不回来住了。早年陆文湛刚坐上帝位,就赐过她一座公主府。只是陆瑗修一门心思为母妃争上游,加之文德初年那会儿国家财政吃紧,公主府建得也潦草,陆瑗修几乎就不去那边,慢慢也就荒那了。 只是这几日谢柔云差人打听下,得知陆瑗修几个月前便令人将公主府重新修葺过,隔三差五地便在那边过夜。她是大周最受宠的公主,宫中繁文缛节甚多,还能清净些,一到宫外,那登门求访之人便每天络绎不绝,马车牛车都排道公主府外的大街上去了。 谢柔云是很不赞成女人抛头露面的,只是也知道劝不住自己女儿,只能在陆瑗修回宫的时候提点几下,让她做事别过了火。陆瑗修私底下对母妃颇为不耐烦,总觉她脑子里太多条条框框,才落得如今的境地,母女之间总是说不到几句话便会冷场。 陆弘熙也去了外地办差,皇帝想修书,打发陆弘熙去全国各地督促进展,看似重用,实则眼不见为净,连带着云初霁也一道跟去了外地。 陆瑗修为此事颇耿耿于怀,她本希望陆弘熙最好在军中能谋份差事,次则也要能常在朝堂上待着,方能了解局势。无奈晋王对军国大事毫无兴趣,真有什么差事,也办得差强人意,如今帮着修书,倒算是扬了他所长。 只是这么一来,谢柔云这便更冷清了。宫里人势力,内务府首当其冲,有什么进贡来的好东西依然赶紧赶慢送往迎仙宫,然却是径直往全昭仪那边送去,竟全然不顾这里还有整个后宫位份最高的皇贵妃。 “人心真是凉薄,奴婢听闻今日花房又送了批桂花树到极乐宫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香气闻得人都要醉过去了。”佩兰陪着谢柔云在迎仙宫花园百无聊赖地转悠,见门口两株桂树枝叶有些枯了,谢柔云还亲自拿了剪子修剪,心中便颇为愤愤不平。 “你这是怎么了,咱们迎仙宫又不缺那一株树两盆花的。”谢柔云口气淡淡的,“这种小事,也拿出来说。” “娘娘,奴婢心里就是不平,想当初极乐宫多落魄,还不是靠着娘娘接济扶持,不然哪来今日的风光。”佩兰道,“可娘娘看看她们都做了什么,迎仙宫如今的境地,奴婢就不信她们没从中做手脚。恩将仇报,当真是恶心。” “境地?什么境地?”谢柔云的杏目微微眯了起来,她白玉一样的面容依旧美丽端庄,可是眼睑下却泛了层浅浅的青,“本宫还是皇贵妃,迎仙宫的月俸也一样不少。贵妃如今虽摄六宫事,可是论位份,到底不如本宫,她见了本宫,也一样要行礼。” “是是,这是自然。”佩兰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