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禧叫她说的一愣,怔了好一会才破涕为笑。 景礼安抚好她要走时,却被她唤住。景禧低下头,绞着衣裙问道:“你和,外面那位大哥相熟吗?” 景礼想了想道,其实也不算相熟,认识不过也月余,她好像也就知道个名字。便如实答道。景禧又问:“他是什么人?” 景礼:“是……”是了半天没个下文,她也只知道杨昭是明齐的近侍,其余都不清楚,不过既能跟王爷扯上关系的,怎么也不是个平头百姓。便道:“勉强算是官府的人吧。” “你不必担心,杨大哥不是坏人,你可安心住下。” 景禧赶忙摆摆手,直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景礼也并未多心,料着时候不早,便起身告辞。楼梯走了半道,扶着栏杆看见杨昭在底下点了酒菜,十分自得。便又折回去推开景禧的房门,“你用过饭不曾?” 景禧正弯着腰收拾包袱,叫她这么莽撞的进来倒吓了一跳,惊的手里拿着的几张黄纸落在地上。景礼正想帮着去捡,景禧却极快的拾起卷成轴状收起来,“礼妹妹说什么?” 景礼直起身笑道:“我想着杨大哥那个人,恩,不拘小节,不知你可用过饭不曾?” 景禧果然摇了摇头。想必也是饿了,她在此多有不便,不敢上外头去。杨昭又没长颗玲珑心,自然不能各方周全。景礼便道:“你且等一会。”又风风火火下了楼。 杨昭已十分熟悉这种自个吃的好好的她出来煞风景的场面,泰然道:“又来了啊,坐。” 景礼自己站在那想了想,乐了。昨儿带着景祈,今儿为了景禧。方才还跟景禧说与他不熟呢,三天两头的管人家要吃食。这人可真是好脾性。想想又不尽然,为了孙尚收拾那个大汉时,出手何等利落狠绝。却又对着景祈那么个小姑娘束手无策。 她正色道:“来了。我姐姐还没用饭呢。” 杨昭道:“这我可想着了。”他头一偏,示意景礼往后看去。她果然看见小二端着些吃食往二楼去了。当下心中惊奇,这么个老粗竟也有心思讨巧的时候。面上正正经经道:“替我姐姐谢过杨大哥.” 他摆了摆手,问道:“你姐姐你当如何安置?” 景礼一哂,她哪有那个本事去安置旁人。杨昭似也反应过来,笑道:“问你能问出什么花儿来,你年纪比她还小些。”他便换了个问法,“你姐姐日后该如何?” 景礼道:“这正是我要求你的,我姐姐可否暂时住这?还烦请你照料她几日。” 杨昭没什么反应,斜她一眼,只道:“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景礼面上一红,想想也是,无亲无故的,哪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人家帮这帮那的。杨昭必是不高兴了。她露出些为难神色,正想着该要不换个地方安置景禧,自己又没有门路,想来只能回去同景视商量。 她皱着眉思量,杨昭却一副悚然色变的模样,“你别是要哭了吧?” 他二话不说点头应下,“行行行,只不过有言在先,你姐姐到底是要出嫁的姑娘,我多有不便。住这成,照料一二也容易。别的可就有些为难了。” 景礼听他连珠炮也似,应的急急忙忙,活似谁拿着刀逼他一样,这事儿便成了。心内一乐。看着杨昭无奈郁卒的样子,他别是怕姑娘吧? 她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道:“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我姐姐也不过及笄之年,就要被许给一个半百老头子。她也是实在不可忍了才奋力搏一把,若是杨大哥你不施以援手,可忍心看着我姐姐就这么被毁了一辈子。她到底是不肯回家去的,一个孤身女子在外漂泊,这以后……” 杨昭垂着眼道:“好好好。” 她继续道:“我也知道这强人所难,你也多有不便。也实在没法子了,也不要你看顾她,照料她一日的饭食,看着她不要被恶人掳去,这样便好了。” 杨昭越离越远,道:“行行行。” 景礼强忍着笑意,去了那副哀愁的样子,旋即正色道:“那我先谢过杨大哥了。” 杨昭愕然抬头看她,似是不明白她的语气怎么一夕之间变的这样快。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一副恼怒神色。却也知晓方才被她拿捏一口气答应了她,十分懊悔。 景礼志得意满,准备回客舍去。杨昭悔了好大一会,才哎哎把将将踏出门外的景礼叫住。“你家里那个哥哥……” 景礼立刻调转脚步,兴致高扬的问道:“怎么?” 杨昭梗了一下,无奈道:“勤德坊北门街,杨柳树对面的巷子,里头第三户人家。” “这样快?!”景礼那日托他找一找景福带回来的那个姑娘,本也没报什么希望。没成想一两日功夫,偌大的姑苏城,杨昭的动作竟这样快!她看着杨昭满是赞许,不愧能入东陵王府做王侯亲侍,江湖上混的,果然有一套门路。 杨昭却道:“也得多亏你那位哥哥,昨日出了家门一刻不停的去了勤德坊,宵禁时刻仍未出门,想是在那过夜。” 景礼皱着眉,景福一夜未归,他妻子朱氏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如此,那便是刻意隐瞒了。她又问:“你看清了?” “容长脸,束发,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穿一身青色圆领袍。”杨昭省略了一句,显然是纵欲过度,一副被掏空了的样子。“藏着个媚态十足的美娇娘,合该如此。” 景礼点点头,这便是景福了。“那女子是何人?” 杨昭肯定道:“风尘女子。” 景礼奇道:“你如何得知的?” 杨昭道:“……看出来的。” “这也能看出来吗?难不成你也时常出入烟……”景礼兴致勃勃。 杨昭:“....闭嘴吧。” 长安平康里名满天下,扬州金陵的江南一带更是自古以来的温柔乡,明齐更是直接收了云宵院,景礼有意逗他。见杨昭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便敛了笑意,再三谢过他,便出门去了。 景礼在路上斟酌许久,还是不告诉景视月娘的事。她想了一路又惆怅的很,月娘和景禧际遇相差不远,月娘还有个靠得住的娘家,许下的婚事在旁人看来倒也美满。可景禧远不如她,却有破釜沉舟的心。如今际遇却又不相同了,她既然担了景禧的事,就没道理见死不救下去。这件事到还要和景视商量商量。 她想着,要么就带景禧回长安吧。现在家中境况远胜从前,加一个景禧还是不成问题的。届时再求求人,寻个门路,户籍过所一类的事也无需担心。 她又想起方才景禧慌慌张张收起的黄纸,现今寻常写字读书用的都是白纸,而寻常人家只有记录重要的东西才用这种经过入潢工序制成的可防虫蛀的黄纸。景禧遮遮掩掩的,拿的是什么东西? 她脑子里想来想去,走道没留神,哐的一下撞上个人。她赶紧道歉,抬眸却见是景视。她心里一紧,硬是生出一股心虚来。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在这?” 景视睨她一眼,觉得好笑,道:“怎么还结巴了,莫不是又在外头惹事了?” “什么叫又?”景礼不高兴了。 “好吧。”景视道,仗个儿高抚她的发髻,“我说错了,没有比我妹子更规矩文静的姑娘了。” “……” 她见景视一副要出去的样子,便问道:“你上哪儿去?” 景视道:“王夫子知道我回乡了,着人下了帖子。我这会子去他府上。” 王夫子是姑苏顶有名的白鹿书院的山长,景视小时候家中还有余钱供他读书,后来日渐衰落,他便去寺庙里跟着大和尚读书。再往后便接些抄书的活计贴补家用,景视字写得工整遒劲,机缘巧合之下被王夫子知晓。一通经史子集问下来,景视对答如流。便多有照拂,日后远去长安,王夫子也帮衬了不少才得以成行。 她便点点头,“那你快去吧。”又耷着脑袋提步往客舍方向走。 景视却唤住她,“你做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事儿不许瞒着。” 景礼摇了摇头,“你快些去吧,别叫夫子等着了。” 景视一直背着手,这会子从身后拿出一块包好的红绫饼递到她手里,矮下身捏她脸颊,把她扯成一个十分可笑的样子,道:“放心吧,你哥哥我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有什么事,有我担着。” 景礼叫他说的一愣,估计是自个臊眉搭眼的样子引起景视误会了。她脸一红,什么找一门好亲事! 景视说完话便自己负着手走了。景礼看着那个热腾腾的红绫饼,哭笑不得,狠狠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