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群飞已经五年不曾见过烈火,眼前的男人更加成熟,更加深沉,看他的目光却毫无感情。但是这并不能破坏他如今还不错的心情,所以他开口对烈火说道:“二哥,五年不见,你还好吗?” 烈火眼皮微动,顾群飞的眉宇十分熟悉,这一声“二哥”却十分陌生。烈火自然不是他的真名,他真名顾若言。 顾家只是江湖之中一个小门小派,名不见经传,顾若言便是这小门小派中天赋最好的后辈。从小聪明,领悟力极强,因此长辈对他寄予厚望。 顾家百年才出了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自然指望他能将顾家发扬光大。可惜顾若言只想自由自在地做一名游侠,于是早早地离了家。 顾群飞是顾家三子,自小羡慕二哥的天赋与聪明,暗自发奋,只为长大后能与其一较高下,可惜还未等他长大,这位二哥便去了江湖,许多年不见踪影。 顾家的重担落在顾群飞肩上,一开始势如破竹,吞并几个小门派,名号逐渐打响,只是顾群飞的手段并不那么光明正大。 五年前,兄弟二人终于得以在江湖相见。顾若言沉浸在三弟长大成人的喜悦之中,却不知这位三弟,是来杀他妻儿的。 顾若言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儿时家人宠爱,长大行走江湖认识许多朋友,如今有妻室,即便不再行侠仗义,归园田居,也是十分美满的。 只可惜,这一切被顾群飞残忍夺走。而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只是顾群飞对顾若言的一份执念。 一份想要证明自己的执念,顾群飞认为那样的二哥全然没了顾家二郎的潇洒,拖累他的正是那个女人和孩子,如果没有这二人,顾若言便是顾大侠,便能使顾家在江湖扬名立万。 所以他要除掉阻碍二哥成功的绊脚石。 这一杀,同样也杀死了顾若言,从此顾群飞再未见过他的二哥。 时至今日,顾群飞依旧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所以,在对云烟下手时也毫不留情,只可惜半路被那青衣人救走了。 烈火说:“顾若言已死,如今我只是春风阁老板。” 顾群飞皱眉,他分明看见二哥眼中暗若死灰,正如五年前。但是他不愿相信,所以他大声说道:“不!顾若言未死!你就是顾若言!” 烈火说:“五年前我放过你,如今你却又故技重施。顾群飞,今日你我便将这两笔账好好算算。” 顾群飞难以置信,道:“二哥你在说什么?五年了,我以为你想通了,想不到你却越发颓然了,是那个女人的错!我要去杀了她!” 烈火皱眉,喝道:“顾群飞!我究竟做过什么事令你如此憎恨我,不惜对我身边的人赶尽杀绝?!” 顾群飞惊愕,说:“不!我不恨你!你是顾若言,顾家最出类拔萃的人,本应该成为江湖有名的大侠。怎能被儿女情长绊住,我不允许!绝不允许!” 烈火心知再说下去也只是对牛弹琴,便不再言语。纵身一跃,双拳齐出,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击顾群飞。 顾群飞勉强接下一招,却未完全躲过,顿时衣衫散乱,十分狼狈。他本以为顾若言是不忍心伤他的,如今见他当真出手,眼中有惊愕、有不甘、有悲愤,这些情绪最终转为怨恨。只听他冷冷说道:“顾若言,我为你扫除障碍,你却绝情伤我!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说罢,顾群飞双手成掌,一前一后,起了个势。一时间风云突变,狂风而起。顾群飞双目赤红,连发丝都透着诡异光芒。 烈火心下一惊,这绝非顾家功夫。顾群飞此番模样透露着几分诡异,却是邪气得很。 顾群飞眯眼看向烈火,身形一掠,瞬间来到烈火面前,仿若鬼魅。双掌化爪,聚力于此,直取烈火心脏处,竟似要将他的心脏掏出。 烈火双□□叉自前胸挡下顾群飞袭来一爪,脚下不停,后退一步,又躲开顾群飞一爪。 顾群飞冷冷一笑,一跺足,身子凌空而起。微微俯身,身形迅速袭向烈火。 烈火双足立于土地,身子后倾,双拳与顾群飞双掌于半空相撞。拳风与掌风相撞,一时间天地变色,地动山摇。 顾群飞身子朝下,正如一支箭翎一般,将烈火逼至绝境。 烈火身体弯曲,已至极限,却见他足下一蹬,整个人脚下犹如装了轱辘一般向前滑去。 二人速度皆是极快,烈火被前方一棵大树挡住去路,不过这一阻碍却并不妨碍他。只见他双足借力一蹬树干,整个人空翻而上,竟立足半空。 顾群飞与他相对而立,袍袖一甩,只闻得“轰隆隆”一阵声响,烈火身后树木山石瞬间迸裂,四下飞扬。 烈火双拳飞速挥动,抵挡乱飞石块。 顾群飞见烈火顾着抵挡飞石,身子窜出,将烈火逼得连连后退。 顾群飞心中一喜,袍袖一抖,数枚银针飞出。 烈火躲避不及,身中银针数枚,却见银针针尖带黑。正欲运功逼出,却感觉内息一阵空虚,身子亦跟着极速下落。 顾群飞冷笑着长袖一甩,伸出手去,手臂一收,二人稳稳落地。 烈火已昏死过去,顾群飞单手提起他,足尖一点,二人早已不见踪影。 顾群飞回到住处,伸手将烈火扔在眼前矮榻上,也不再理会。转身走入里间,其内坐着一人,红衣黑袍,一双眼带着邪气,不是凤乐又是谁。 顾群飞在凤乐身后单膝跪地,恭敬道:“主上。” 凤乐起身,来到顾群飞面前,说道:“他是何人?” 顾群飞说道:“他是我二哥。” 凤乐说:“你既将人带来,便要看好了,倘若坏了我好事,我便叫你二人生不如死。” 顾群飞道:“属下明白,不知主上的计划实施得怎样了?” 凤乐说:“顺利,此番我来便是要你做一件事。” 顾群飞拱手道:“请主上吩咐。” 凤乐点头,说:“你且将沈落枫与蓝衣的消息放出去。” 顾群飞奇道:“莫非主上已经找到二人?” 凤乐说:“自是。” 顾群飞追问:“这二人究竟去了哪里?” 凤乐说:“天山山巅。” 顾群飞瞠目,道:“什么!?他二人竟躲在那个地方?” 凤乐说:“师傅曾在天山山巅造了一间屋子,奇怪的是他自己从来不住在里面,听说他从江南带回一个女婴,如今细细想来,那个女婴恐怕就是蓝衣。” 顾群飞数目:“如此说来,蓝衣岂非是你……” 凤乐面目冷了下来,顾群飞立即闭了嘴。 凤乐说:“你且去办此事。” 顾群飞说:“是,主上。” 凤乐离开,顾群飞舒了口气,看向矮榻,烈火早已经醒来。 顾群飞说:“二哥,你醒了。” 烈火说:“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顾群飞挑眉一笑,说道:“你不是都听了吗。” 烈火说:“刚刚那个人是谁?” 顾群飞笑道:“你是以何种身份问我?” 烈火说:“有甚区别?” 顾群飞说:“自然有区别。如果你以柳清风兄弟的身份质问我,我们就是敌人;如果你以顾群飞二哥的身份质问我,你就必须与我合作。” 烈火说:“我只是春风阁的老板。” 顾群飞侧头看着烈火,认真地说:“那就什么都不要问。” 烈火平静的脸有了裂缝,他的表情里带了一丝愤怒。 顾群飞却笑了,他的兄长看他时终于不再是冷冰冰,即使眼中的是愤怒,也不要紧。 烈火见他竟还能笑出来,越发愤怒,他不知道这股愤怒究竟是出于顾若言对顾群飞的恨与失望,还是出于烈火对顾群飞的敌意。这种陌生的情绪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过,他与云烟在一起的几年时光里,感受到的只有来自那个女子的照顾与温柔。 而如今,他却扔下她一人,云烟…… 顾群飞看着烈火冰冷的目光染上愤怒,再转为柔情,如今却变为痛楚。顾群飞的表情也在改变,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阴沉,双眼甚至染上一层赤色。 他伸手抓住烈火胸前的衣襟,几乎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顾群飞瞪着烈火,咬牙切齿道:“你还在想着那个女人吗?顾若言,你是个男人!怎的如此没出息!整天想着女人!想着所谓的山盟海誓!就从未想过顾家,从未想过我吗?!” 烈火的目光又恢复到平静,淡淡地看着顾群飞。 顾群飞怒火中烧,怒喝道:“你可知顾家人对你抱有多大的希望?!你又知他们对你有多么失望?!他们对你越失望,对我就越严厉!你可知对一个十岁的孩子而言,独自撑起一个门派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顾群飞推开烈火,又冷冷说道:“我忘了,那时你正陷在你的温柔乡里,和一个女人你侬我侬。你活得那般逍遥自在,又如何体会到那种滋味。” 烈火说:“你想怎样?” 顾群飞说:“我马上要去天山,我要你做回顾若言,跟我一起去。我要你利用与沈落枫的交情,将梦魂剑骗到手,骗蓝衣交出藏宝图。” 烈火说:“你太看得起我了。” 顾群飞笑道:“以你和沈落枫的交情,以沈落枫的为人,你绝不会失败。” 烈火说:“顾群飞,我根本不用受你威胁。” 顾群飞挑眉说:“那你去还是不去?” 烈火咬牙道:“去。” 顾群飞道:“那就跟我来。” 顾群飞走在烈火身旁,忍不住笑出声来。烈火看顾群飞,只道他莫名其妙。 顾群飞说:“二哥,你太有趣了。” 烈火不明所以,疑惑看他。 顾群飞学着烈火的模样,说道:“顾群飞,我根本不用受你威胁。”说完,忍不住大笑起来。 烈火依旧不知顾群飞在笑什么,莫非这句话真的如此可笑? 顾群飞说:“二哥,你不可笑,说的这句话也并不可笑。我只是太高兴了,因为我终于可以和我崇拜的二哥并肩作战。” 烈火面露惊愕,又慢慢恢复平静,淡淡说道:“我与你,不是一路人。” 顾群飞笑容不改,高深莫测道:“未到最后一刻,谁是人谁是鬼,你真能分辨得清楚?” 烈火撇过头去,不理会顾群飞的问题,而是说道:“去哪里?” 顾群飞笑笑,不在意烈火的态度,说道:“铸剑山庄。” 烈火停下脚步,不禁问道:“顾群飞,你究竟要做什么?” 顾群飞说:“二哥,你难道不想知道铸剑山庄为何也要找梦魂剑?” 烈火沉吟不语。 顾群飞继续道:“你难道不想暗中助柳清风与沈落枫一臂之力?” 烈火迟疑道:“你……” 顾群飞说:“二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请你相信,你姓顾,我也姓顾。” 烈火张口欲言,顾群飞又道:“二哥,等下你就扮作我的随从跟着我。” 说着,也不等烈火回答,径自往前走。 铸剑山庄依旧是一派威严的气派模样,顾群飞站在门前,看着高大的牌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微微侧目,看了眼身后安静的烈火。 山庄弟子领着二人踏入山庄,司徒景天端坐在厅堂正位,模样十分严肃。卓夫人与常寅分坐两旁,看顾群飞的眼神不善。 顾群飞抱拳道:“小生顾群飞见过几位。” 司徒景天道:“不知阁下从何而来?” 顾群飞道:“从江湖来。” 司徒景天道:“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顾群飞道:“前日,在下得到一个消息,事关蓝衣与沈落枫。” 三人心中一震,面上不露分毫破绽。 司徒景天道:“他二人如何?” 顾群飞道:“这个消息我自会与三位分享,只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司徒景天道:“有话不妨直说。” 顾群飞道:“在下希望能与各位同往。” 司徒景天道:“你有何目的?” 顾群飞道:“几位大可放心,我与各位并无冲突。我这无名小卒绝不是各位的对手,倘若我惹怒各位,对自己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司徒景天道:“不知阁下有何消息要与我等分享?” 顾群飞道:“我知道蓝衣与沈落枫的下落。” 顾群飞一言,堂中三人皆是一惊。常寅忍不住道:“他们如今在什么地方?” 顾群飞莫测一笑,说道:“只要各位答应让我同往,我便带各位去找二人。” 常寅冷言道:“你莫不是在信口开河。” 顾群飞道:“我今日前来是带着十足诚意,倘若各位不信,我便也不勉强。听说柳清风柳楼主就在扬州,或者他此刻也在寻找沈落枫。” 三人相视一眼,司徒景天道;“你的消息从何而来?” 顾群飞道:“我的消息来自山西。” 三人又是一惊,消息来自山西,而山西恰好有个情报门派温家。掌握着江湖绝大多数的情报,只是这个门派中的人都是十分神秘的,莫非眼前的顾群飞认识温家人? 常寅道:“我们答应你,但是你最多只能带一人上路。” 顾群飞笑道:“出门匆忙,我本就只带一人前来。如此,我便在城中的春风阁静候几位佳音。” 常寅摆手道:“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你二人今日留宿于此,我们明天便出发。” 顾群飞道:“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司徒景天打发仆人带顾群飞二人去客房安顿下来,他三人留在厅中,待二人离去,常寅忍不住道:“你们看,这顾群飞有几分可信?” 司徒景天道:“无论有几分,我们都要一探。这件事古怪得很,最近江湖上时不时总会出现一些生面孔,都是些十分神秘的人。” 一直未说话的卓夫人道:“这莫非真的是当年魔教后人?不然为何如此神秘?” 常寅道:“我看未必是魔教,这神秘也许并非真的神秘,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司徒景天道:“我同意常兄的想法,魔教或许只是一个幌子,这件事情背后真正的原因,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卓夫人道:“看来明日我们要多加小心才是。” 其余二人齐齐点头,司徒景天道:“我们都不要轻举妄动,看看那顾群飞究竟要做什么。” 卓夫人道:“大哥请放心,出发前,我必会警告叙生,上次那般事情绝不会再发生,绝不会再图添麻烦。” 司徒景天摆手道:“卓夫人言重了,我只是担心叙生安危。” 卓夫人盈盈一揖,说道:“多谢大哥。” 司徒景天道:“我们各自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启程赶路。” 常寅点头道:“我去配些药以防万一。” 三人打定主意,各自回到自己院子,为次日赶路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