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这一年的除夕,元旦朝会后,帝后于宫中设家宴,陆清阮随陆清昱一起前往,见到了博临照身旁就坐的是他的妃子张氏。
张氏算不上惊艳,却沉静温婉,看得出他待她极好。席间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阮阮”陆清昱叫醒她。
她慌忙掩下方才的失神,席上的陈帝正开口,殿内立时静了下去,陈帝说要告诉大家一个喜讯,太子不日将大婚,迎太师之女为妃,翌日早朝便会宣读圣旨。
殿内所有的目光皆向她投来,包括他,可她脸上只有愕然的神色,来不及遮掩。
回去时,她跟在陆清昱身后出宫,夜里积雪未及时清扫,她小心地看着脚下,却闻身前陆清昱唤了一声”临熙。”
她抬首去看,果然是他,只一人,立在不远处的自玉石阶被一身清冷月华,不知何处来了一阵微风,身后那树梅花瓣要飘零,如落雪沾衣。
他的目光越过陆清显,向她看来,如往日般轻轻叫了“阮阮。”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只怔怔地低头,心中却知,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次他能这样唤她了。
他这一句”阮阮”,是作别,与过去作别,从今两人是叔嫂,她再不是他的“阮阮”,他亦不是她的三哥哥”了。
春时,陆后召陆清阮入宫,询问备嫁之事,正说话间,有官人匆匆前来,说是三殿下在乾元殿冲撞了陛下,陛下急怒之下晕厥过去了。
陆后急急往乾元殿赶去,陆清阮忙跟了上去,
去时陈帝已醒,傅临熙正跪在地上,抿唇不言。
陆后亲手奉上茶盏,刚递过去就被陈帝把拿起,朝着跪着的傅临熙掷去。
一瞬间,陆清阮来不及思索便已倾身而上,挡在他身前,可他更快,一把抱住了她,那茶盏便砸在了他的额头,登时就见了血。
陈帝指着陆清阮,咬牙道“孽障,以后她是你嫂嫂,你死了这份心”
殿内一时无声,所有人都被这话惊到了,她刚准备抬眼望他,陈帝已将本折子摔在他身前“勾结朝臣,构害兄长,这么多年朕竟小瞧了你,今日朕便让你明白,你哥哥是未来的君王,他的东西,任何一样,你想都别想。”
傅临熙被押入宗正寺是以勾结朝臣的罪名,谁也不知那日与陈帝在乾元殿说了什么。之前因太子自幼病弱,朝臣中确有想要扶持傅临熙的,如今却让众人看清了陈帝的态度。
没有一个人敢为他说话,陆清阮豁了出去,直接去求陆清昱昱。
可自打陆清昱离京后再归来,她清楚地感觉到他变了,越越像她杀伐决断的父亲。果然,他冷然道“阮阮,你若去救他,便是在害他。”
她不解,陆清昱便道“你是注定要做太子妃的人,他的事谁都阻止不了,你难道看不出这天下已不是傅氏说了算吗陛下再气总会留他性命,可若让父亲知晓你的心思,亲自云手,连陛下都保不住他。”
“可我不想嫁给太子。”她抬起头,眼中是明明灭灭的光芒,“哥哥,辈子那么长啊,我不想到这里就没了念想。”
“那你想嫁给谁”陆清昱盯着她他唯一的妹妹,终还是放缓语气道,“阮阮,有些事,我本不想让你知道的可如今却不得不让你死心。你可知道大皇子是如何天折的非姑母不能生育,太子和傅临熙也不会存活于世,太子为何病弱是因为父亲要一个将来命不长久的君王,只因傅临熙自受陛下厌恶,父亲才放过了他。而傅临熙的生母,也不是圣上赐死的,而是姑母…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陆家,我们一家的权势与荣耀,都是踏着鲜血和仇恨得到的。”
“你是何时知道的”她脸色惨白差点跌坐在地。
“就在回京之后,那时我便知道,我和他做不成兄弟,只能做仇敌了。所以阮阮,你也一样。”
“可他并不知道”她犹不甘心地问,“对吧”
陆清显转了身,低低答道“对,他并不知。可阮阮你也明白,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宗正寺的监牢里幽暗潮湿,他憔悴了不少,见她来惊诧地失了神。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皱眉轻斥。
“三哥哥,我想来看一看你,”她低低说着,却更像是说与自己听,“我总要来看一看。”
她拿出所携的包裹,里面是换洗的新衣,还有书卷,物品一应齐全,然后递与他。
他抬眼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中有万种情绪,她仿佛明白却又洞察不透。
他怔怔地伸出了手,却在将触及她的脸颊时垂了下去,转了头,生硬地道“你回去吧,好好做你的太子妃,别再叫我三哥哥了,我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