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羽摇头”我无恩于你。”是顾桓之有恩于她,将她带到灵虞城,传授她术法,助她接掌城主大权。
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轻羽侧头看向殿上空空的金丝笼。与顾桓之相识六年,她从未想到日后会与他兵戎相见,一如从未想过在浮浪海上漂泊三日还能得救。
海面上升出皎皎明月,肆虐三日的风暴止住,远处鸟兽的尸首漂在海面上,征羽族驶往东陵大夔国的商船在浮浪海上遇到了风暴,一百六十人中仅她幸存。轻羽抱着桅杆,嘴里充斥着海水的腥咸味。
幽深的海水翻涌,一个个赤眸散发的男子浮出海面,他们的腰下是泛着淡蓝光泽的鱼身。她想起沧峫史记中的记载溟海之下鲛人寄居,以蛮荒鲛人居多。此类种族灵智未开,与兽类无异。
蛮荒鲛人们纷纷争抢溺死的鸟兽与征羽族人,并未注意到十来丈外的轻羽。她默然看着父亲的尸首被拖下海面,终是流下泪来。
顾桓之恰在她最为不堪的时候出现。
这场争抢持续了小半炷香的工夫,青衣男子踏浪而来,驱走蛮荒蛟人,向她伸出手“跟我走。”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无知海域,头顶是漫漫无际的天穹,不如到未知的命运面前放手搏,轻羽这样想着,随即展颜,抓住了那骨节分明的手。
初识顾桓之的那年,她年甫十一。
顾桓之赠她一颗避水珠,将她带去结界下的那座海底城一一灵虞。
浮浪海下三千丈,灵虞城拔地而起。
她随顾桓之穿过缀满明珠的街巷,来到城主府前,石上一对貔貅双目炯炯地盯着前方。
顾桓之将她交给上前迎接的守卫“这丫头毫无根基暂且放置在黄字营。”他这一句话,定下了她的余生。
她被带到城北空桑山下的城卫营,此处种了不少花草她伸出手,几欲触到那朵硕大的牡丹。头领冷冷告诫她“营中的花草乃鲛人族所赠,城主视如珍宝,不得采摘。”
未过半个月,轻羽就因服食院中的凌霄花中毒,被抬了归音殿上。腹痛如绞,她蜷曲成一团,咬着牙关不肯出声,头领只得惶恐地向城主禀报先前发生的事。
顾桓之听完,挥手示意头领离去。他一步步走来,偌大的殿上只剩下他与她二人,轻羽挣扎着想要给他行礼,却只能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大人。”
他点住她周身三处大穴,“营中头领再三叮嘱过,府中的花不可食用,你并非驽笨的孩子。”顾桓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将源源灵力输入到她的体内,“那么,又是因何去采食凌霄花呢”
顾桓之在须臾间已洞悉了一切,轻羽的惊惶悉数映在他的眼中。她将袖中的幼雏捧到顾桓之面前,软糯的嗓音里夹杂了一丝哭音“求求您,救救它。”
他盯着样貌丑陋的招风幼雏瞧了很久,道“这是”
轻羽看着面前的灵虞城城主,眸中光华流转,他常居海底,见到鸟类的机会不多,因而为他解释“此鸟名为招风,沧峫大陆的人驯养它用来送信。”
原是她藏在怀中用来裹腹的鸟蛋,随她潜到三千丈的海下,竞孵出幼雏,一张嗷嗷待哺的小嘴陪在她身侧。
“我找不到食材,只得用花草喂食。不想它中了毒,我一急之下服下花草,想从您这里求得解药。”红喙秃毛的小鸟蹬了下细腿。顾桓之接过鸟,温暖自掌心传来,他心下一动“你叫什么名字”
“霍轻羽。”她低下头毕恭毕敬地回答。
顾桓之细细打量着她,却又似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另一件事。
他厉声道“轻羽,我替你豢养它,但有个条件,三年后试练,务必从天字营中进阶为护将。”她仰视着他,青衫男子的目光凌厉狠绝。
顾桓之救了她,给了她一个去处,那么这个要求,又算得上什么呢
她叩首,将招风和往后三年岁月托付给了面前的男子,那时他俯视着她,一对漆黑的瞳中有两个小小的轻羽。
后来,她花了三年光景,从最低等的黄字营进修到天字营,她并未修炼过术法,从最初的灵力逆行涌动到后来的掌控自如,无人知晓她花费了多少心血。
强行进修导致灵力紊乱,每每夜不能寐,她便走出营房,看着灵巧的鱼从弯顶结界上游过。父亲的尸骸、那人踏浪而来时翩飞的青色衣袂,幽深无际的浮浪海,一幕幕交织于眼前。
在归音殿上睥睨城中芸芸众生的灵虞城主,迫使她走上了以后的路,那么,以后会如何
见到苏湄,则是在三年后的试练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