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那个村庄,在赤松城所辖之地的边缘,她曾经随同晗弯前往巡查,那里的山崖上有一处回音壁,据说在寂静的深夜凝神倾听,便能听见传说中痛苦分离的有情人所唱的哀歌。
如泣如诉。
他在受灾村庄停留了整整十天,查清地陷缘故的当日便启程往回赶他有话要向问松若。
抵达赤松城时,正是三五月圆之夜,然而城中的光彩却胜过天上的月光。
那是一片不祥的焰红,带着炽热的火星袭入夜色,他在山道上远远望见,心中升腾起恐慌,快马加鞭,直奔城门。
他看到玄虎阁前的广场上筑起了高台,高台中心矗立着直木,被绑缚其上的不是骊乐是谁
那个淮晏说。只有烧死施血咒之人,用她的灵识修补松若受损的灵识,才能令松若痊愈。
这似乎是个很简单的选择,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犹豫。
但事实是他犹豫了
而现在
“这是何人所为”他大吼着翻身下马,围观的人群立刻让出一条路来,他怒气冲冲地到了高台边,却听有人朗声道“这是巫女所下的命令。”
他转过身去,见淮晏从人群中走出来,手中高举火把,那火焰是诡异的赤红。
“你”他不禁疑或起来,淮晏何时直接听命于松若了
只是不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淮晏已走近到足以与他低语的距离“巫女之于赤松城何等重要,今时今日,城主心中更应该明白不是吗”
悚然一惊。
淮晏的话像是带着暗示,他即刻想起那发生地陷的村庄说起来所谓的在赤松城辖下并非仅仅是表达臣服之意,事实是古松屹立千载,其根系绵延几百里之遥,木灵随根系远达别处,与地脉互为助力,涵养水土以保生民。
而这次地陷的真正原因,就是那里的古松根脉已经尽数枯死。
月盈亏,水满溢,天下之物,盛极无有不衰。
古松自然也是一样,能够如此长生本就是一个神迹,如今纵使枯萎也属寻常。
但这并非能够坐现不理的变化。
根系枯萎木灵消逝,地脉必生异变,届时地动山摇沙石俱下也并非不可能。
必须要保住古松的生机
松若则是如今唯一能与木灵沟通之人,他别无选择。
怔怔地看着淮晏,他忽然意识到那火把上的烈焰,虽然有着炽热的颜色,散发而出的却是阵阵阴寒。
他哆嗦了一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淮晏投出了火把。
那朵红光落到了柴堆上,赤红的火焰瞬间吞噬了骊乐的身影。
他以为自己会听到尖叫。
然而没有,没有尖叫,没有咒骂,骊乐的表情甚至都没变一变,什么异动都没有,她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俯视着他和所有人。
不对
“来人灭火”他咆哮起来,率先冲上了高台,人群顿时阵骚动,他似乎听见淮晏在高喊这是巫女之令,但毕竟还是他这个城主的性命更重要一些。
漫天的水花洒下,是众人搬来了水龙。
所幸那火焰虽然冰冷古怪,总算还遵循着水能克火的铁律,阵忙乱之后便全然熄灭了。
他顾不得火焚后木材脆弱有一脚踏空的危险,几步抢到中心圆柱前,奋力挥开了烟气,然后
震惊地看着原本骊乐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段枯木。
身后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回过头去看到淮晏也是同样诧异,只是多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啊”忽然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空。
像是松若的声音。
“你”赤松城尊贵的巫女此刻全没了平日的从容模样,顾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一个劲儿地往墙角缩。而数尺之曾经熟悉的样貌正呈现异样。
青色的木灵汇聚成焰,将骊乐纤细的身影襄挟于内,她周身都燃烧。
“你又何必害怕”木灵之焰中的人轻声笑了起来,“是了,你其实并不知道。”
走到了松若近前,她微微俯下身
“我为今日,已等了三年。”
纤细的手指,裹着青色的火焰,轻轻按上了松若的额头,灼烧的嘶嘶声顿时混合着惨叫响起。
青光大盛
“松若”
寻着惨叫声闯入珀神祠的瞬间,晗穹恰好看到松若的身形在一片青光中化成了一道烟气,直入骊乐体内。
叮叮当当,松若周身的衣饰失去了支撑,散落一地。
“你”
他怔怔地看着周身燃烧着青焰的骊乐。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有太多疑惑了,关于松若的,关于淮晏的,当然最多的,关于骊乐。
她究竟是谁被他救回的孤女长久以来的侍者背叛他的故人
他不知该如何给她和她所做的一切定义,更不知道该怎样自己心中的她定义。
这时,火焰中的骊乐向他笑了笑,“这苦,我受着就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