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宽慰小谢：“虽然你现在是和齐国决裂，但你的亲人至少还活在世上。可是我们鲲族，却只剩下我一个了。”

就在我垂头丧气时，小谢忽然问我：“你很想念你的族人吗？”

“三百年前我还年幼，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我回答道：“可到底都是流淌着同样血统的宗族，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小谢顿了顿，竟然出现了难得的迟疑：“那……你恨当年那个屠戮鲲族的人类么？”

“就是人类把我们害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我一下子跳起来：“如果找到他，我一定会让他血债血偿！”

我说完这句狠话才后知后觉小谢也是个人类，她听到这种话，会不会不开心？

这时小谢起身，像是要拂袖便走，我一个着急，想也不想的就从背后抱住了她。

“其实，你们人类也并不全都是那么坏的……”我我绞尽脑汁的想要说点什么弥补：“渔村的人都对我很好，齐国皇宫的人也从未亏待过我……你不要生气，小谢。”

小谢似乎在叹息：“我没有生气，真的。”

“失去所有亲人的滋味……很痛苦吧？”她的声音有一点难过，有一点温柔，她说：“我其实……也懂的……”

她反过来安慰我，动作牵扯到伤口，很快洇红了大片衣襟。可是她并不在意，而是迟疑着，轻轻地回抱住了我。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我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此刻连她身上的铁锈气息我都闻不到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彼此互相舔舐伤口。我哽住了喉咙无法作答，就像是行驶过海面的渔船，陷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而我一开始对她的防范，有一半是源于这种对未知劫难的恐惧。

自小谢回村之后，我几乎对小谢放下了全部的防备。但是阿秀的戒心，反而加剧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说，小谢每晚都会出门，鬼鬼祟祟的不让任何人知道。灵渊你再这样盲目信任下去，迟早有一天被她卖了还数钱。

我确实知道，小谢每天晚上会出去寻找某样东西。我曾问她想要找什么，她迟疑片刻，回答道：“是一把剑。”

那是她的随身佩剑，在她落海的同时，便被海水冲走了。

小谢的解释并不能打消阿秀的疑心。

虽然我一力包庇小谢，但事实上，我自己也逐渐发现了，小谢身上的胭脂愈来愈香，然而那越来越浓的香味，也快要遮不住其下的那股血腥气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小谢寻找的，是那把龙骨剑。

那把在传说中屠尽了北海七百八十只大鲲、杀得天地为之胆寒的龙骨剑。

但当时我对小谢寻找的东西一无所知，我只是承诺会帮她一起找。

我算盘打得很好，我要和小谢一起出去找剑，这样我就会有很多和她独处的时间。我看书上说，情侣之间都是这么耳鬓厮磨的。如果我运气好一点，找到那把剑的话，到时候我就可以借机向小谢告白。

我喜欢她，从那天我冒着风雨把小谢重新带回村子后，村里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但小谢是否会答应我，很多人对此持消极态度。

不过我很有信心：小谢有轻微的洁癖，之前她会拒绝其他人的接近，但却未拒绝我。小谢对我，和她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我还有着猛兽捕猎般的耐心，我会等她逐渐喜欢上我。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我没能找到那把剑，反而是阿秀先发现它的。

小谢随后与她发生了正面冲突，我不知道她和阿秀争执了什么，只知道小谢破门而出时，脸色是罕见的苍白：“阿秀带着那把剑逃走了。”

小谢说的没错，只是她隐瞒了我很多事。

阿秀认出了那是传说中的龙骨剑，她藏着那把剑，本来是想告诉我提防小谢，没想到却被小谢提前发觉。阿秀慌不择路之下逃向大海，却被齐国水师抓为人质，逼我现身。

然而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齐国水师……他们怎么还敢来？

老实说，齐国除了他们的大祭司之外，剩下的人大多不堪一击。我念在小谢的份上没有赶尽杀绝，只是逼他们交出阿秀。

至于那把剑，原本是阿秀找到，后来落在齐国水师手里。我从提督手上抢回那把剑之后，想也不想的回手扔还给了小谢。

刚被带上来的阿秀恰好目睹了这一幕，她尖叫：“不要！不要把剑还给她！”

可惜，阿秀的话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那把剑铮然出鞘，如一道雪亮的银光，我终于看清了这把龙骨剑的真面目，同时嗅到了剑上更加浓郁的、鲜血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