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从背后而入，瞬间便刺穿了我的胸膛。

“你大概不曾知晓我的全名。”我的身后，小谢稳稳地握着那把剑，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

“我姓谢，谢莲。”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开始只肯让我叫她小谢。

她一旦告诉我她的名字，我恐怕立刻就能猜出她的来历：

屠龙者，谢莲。

三百年前，谢莲仅凭一人之力，几乎屠尽了北海鲲族。最后鲲族不得不入世寻求皇室的庇护，才得以苟延残喘。海边渔民经常将鲲称之为“大龙”，因为谢莲的这份杀孽，世人便称她为，屠龙者。

我也曾咬牙切齿的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让我撞见了谢莲，我定会将她碎尸万段而我现在才发现，她竟然是一个这样年轻的少女。

她透露出来的对鲲族的恨意，竟然比我的还要深切。

“那时我出生在一处渔村，村里历来都和海中鲲族保持着协议，渔民每年给鲲族上贡，而鲲则庇佑一方海域平安。”

这个协议我其实也知道，它一开始没有问题，唯一的缺点就是……鲲族后来逐渐修炼强大，就如人间王朝一样，统治也日渐腐朽。于是某年，鲲族要求渔民在贡品之外，还要献上八名童女。

这种事在精怪中其实屡见不鲜，毕竟，人族如此弱小，就应该做好跪着的准备。

“那一年，被鲲族抽中的本该是我。”小谢淡淡的说：“但早在那之前，我师父游历时恰好经过渔村，看上了我的根骨，我便跟随他去了齐国修道。我阿姊总觉得我是个修道之人，将来会比她有出息。她不愿我受苦，便偷偷替代了我。”

这时，小谢忽然低头问我：“我长得很美吧？”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虽然我在齐国三百年，早已看惯了宫中各色佳丽，但小谢依然拥有着凌驾于她们之上的、摄人心魄的美。

“我的姐姐比我还美一万倍，她被鲲族带走前，还笑着对我说没关系。说等我将来有出息了，一定记得要去北海之底看望她。”小谢顿了顿：“所以我拼了命修炼，但是终究限制于年龄。好在我师父很宠我，他在受邀去鲲族做客论道时，顺便把我也带去了。”

我当时年幼，基本不记得三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但小谢记得刻骨铭心。

她怀着私心顺路回到自己村子看望父母时，远远的却闻到一股血气，她冲进村子，再不见当初迎接她的父母亲人，只见满村尽是尸体，血液干涸，显然是死去多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师父宽慰道：“你久不回家，不如去问问你阿姊？”

果不其然，小谢在海底见到阿姊，她追过去时，那个女人却突然回头，声音完全陌生。

“你说我这张脸呀？”女人嘻嘻笑道：“我也最喜欢这张皮子了，见过它的人都说好看。”

小谢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那不是她阿姊。

那只是一只鲲，戴着从她阿姊脸上剥下来的画皮。

事情至此终于水落石出，她阿姊替代她的这件事，到最后被鲲族察觉，于是鲲族一怒之下，屠尽全村七百八十一人。

回到门派之后，小谢不饮不食，在师父门外跪了三天。

“村民共计人口七百八十一人……我也不奢求别的，我杀掉七百八十一只鲲，便自行上山来向师父谢罪。”

“为何要你谢罪？”她师父摇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当以怨报怨，以德报德。”

只是那时小谢年岁尚幼，说要向鲲族复仇，无疑是在痴人说梦。她师父便将半数功力倾灌入一把剑中，赠给她防身。

“那时我师父说我强行驾驭这把剑，只怕会损伤根基杀孽过多更是会遭反噬……但这既然是我自己选的路，便绝不后悔。”

后来的事情，小谢不说我也知道。

那时她一袭血衣，飘飘摇摇自海上明月升起处走来，身后尽是大鲲漂浮的尸体、惨白的月光与怒号的风浪。她无动于衷的踏过这场死亡，每走一步，鞋尖就会在海面洇开大团殷红的血色，就像是……

“就像她绫波而来，步步莲华。”

没有人能想象得到，她那时刚从地狱业火里爬出来，满身都是铁和血的气息。

血染北海，鲲族出逃，而屠龙者谢莲之名，至此流传天下。鲲族长老甚至求饶过：“到底怎么样你才肯住手？”

小谢惨然一笑：“我们村子共有七百八十一人，把那七百多人还给我，把我的父母还给我……甚至你要拿走我的命也没关系，只要你把我阿姊还给我，我就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