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传的极快。 这灯谜大赛的主办方本是咸阳一有名的书画阁,借着七夕之际举办一个雅致的比赛,也算宣传和累积人气。 所以第二日一早,主办方便已将灯谜大赛的盛况添油加醋,润色炫彩了一番后广为传播。 什么才子佳人,什么争奇斗艳,什么暗潮汹涌,什么双龙抢珠各种版本绘声绘色。 参赛的四个俊男美女也被大肆渲染了一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温文尔雅,英俊潇洒,儿女情长。 (诚然,季雨寒略逊) 至于后续剧情,那就更跌宕起伏了。 默予公子仰慕季雨寒在灯谜大赛的风姿,特来相交,但言行过激了些惹了误会。而风大庄主因被季雨寒在灯谜大赛上的出色发挥所吸引,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冲冠一怒为红颜。 故事版本绘声绘色,而这些市井的传言正好与啸风山庄某位不知名人士的说法吻合。 季雨寒的确是被风靖寒“护送”回庄的。 一时间故事版本又有了新的发展,大约是林紫烟才貌双全,与风靖寒早已是你情我浓,却不料半路杀出个季雨寒,横刀夺爱。 却说季雨寒是被风靖寒从蜀地带回的绝色佳人,两人情愫暗生,回庄后季雨寒却发现风靖寒竟还有一个红颜知己。于是醋意顿起,故意邀了才华横溢,美名远扬的奚然公子参赛,以此刺激风靖寒。 风靖寒与季雨寒二人因默予公子而云开月明,重归于好。 留下林紫烟与奚然公子黯然神伤。 季雨寒要是听说了这个版本只怕要吐血吧。 当然更吐血的是,她编造了一个更为狗血的故事,却让风靖寒听见了。 此刻……… 脚步声,进屋来,向床靠近。 季雨寒正努力的装睡,但微跳动的眉毛泄露了她的心虚。 她听到风靖寒轻笑了声。 “别装睡了。”虽是戏虐但容不得拒绝。 季雨寒一把用被子捂住头,大叫到:“闺房重地,严禁入内!” 被单上已满是冷汗。 没声音! 季雨寒缓缓拉开被子,偷偷睁开一只眼睛,见风靖寒立于椅旁,若有有无的看着床头柜边的紫薇,并没有瞧她一眼,脸色平静,根本不像生气的样子,难道他什么都没听见? 季雨寒掀开被子,坐起身来,诧异的望了望他:“庄主??” 他方才收回眼神,看了她一眼,平静的说:“我都听到了!”还略带温和的朝她一笑。 若是以往,季雨寒还会觉得他和颜悦色,平易近人,可自从见识到了他灯谜那晚袖手旁观以及这两天的变态处罚方式后,季雨寒顿时觉得这笑容有些不寒而栗。 我都听到了!!!! 这句话在季雨寒脑里不停的重复,她头脑飞速转动,旋即从床上坐起来,朝风靖寒绽开天人一笑,谄媚到了极点:“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庄主你有所不知,彼庄主非此庄主,那不过是画本故事里的一个人名罢了,姓庄名主。” 风靖寒倒没接话,他目光移向桌面上方悬挂在横梁上的那条丝带。 听月儿说,昨夜,她便是利用头悬梁的方法免于自己睡着。 当时觉得忍俊不禁,又有些于心不忍。 “这丝带作何用?”风靖寒手抚上丝带末端的结,微偏头,又轻笑道:“这个结打得很是不错。” 是的,即便是悬梁的丝带,季雨寒也精致的打了个蝴蝶结。 虽说结很别致,可现在这个情景谈这个话题真的合适么? 季雨寒见他缓缓摸着蝴蝶结,手指来回穿梭,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似乎自己的头颅正被他把玩着,在丝带之间穿梭,头皮有些发麻。 风靖寒回头看了她一眼,方才松开手,朝她缓缓走过来,在床边站立,伸出手来。 季雨寒吓得立马护住头,大叫道:“不要!” 风靖寒了然的一笑,表面仍不动声色道:“不要什么?” 季雨寒目光停留在他微微前伸的手上,有些囧,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把被子扔在一边,理了理刚才弄乱的头发。有些不满的瞧着他,扁扁嘴:“什么都不要!” “当真?”风靖寒看着她,神秘的说道。 季雨寒不知他在打什么算盘,只是保险的摇了摇头。 风靖寒转过身,手负在身后,走至窗前,缓缓朝窗外之人开口:“既然如此,那就送回去吧!” 送回去,什么东西要送回去?季雨寒好奇的下了床来,走至门边一看,雪珊姑娘也站在门外。 是她前两日遗失的花灯。 那日灯谜大赛夺冠,第一名除却二十两银子还有两只花灯,她与许孜然各执一只。 她还让许孜然在其上题了字,只是因为遇匪之事,花灯遗落在胡同里了,却不料风靖寒找了回来。 季雨寒欢喜的跑出房去,拿过雪珊手里的花灯,笑着轻叹一口气:“失而复得,命运多舛啊!” 这时才注意到雪珊手里还提着另一只花灯。 季雨寒微扫了一眼,做工极是精巧,比灯谜大赛奖励的花灯更为出彩。 花灯用竹条巧妙编织而成,轻巧却又玲珑。灯骨处还用竹丝细细缠绕,灵活又贴心。 灯面并非寻常花灯作用的油纸,而是用绢纱制成,更显清新别致。 当然,绢纱也更贵。 灯谜大赛的花灯,灯面画了一副简单的写意山水图,配着许孜然的字倒也别致。 不过另一只花灯却是一副翠绿的水中仙戏图,月光荫照,水波涟漪,一素装女子,正在水中嬉戏玩耍。 虽只有寥寥数笔,但颇具韵味。 材料名贵,画艺精湛。 怎么看,后面那只花灯都要比灯谜大赛那只好得多。 不过季雨寒也只是多看了两眼,便提起灯谜大赛那只花灯进了房来,朝风靖寒由衷感谢道:“多谢庄主帮我捡回这个花灯。” 风靖寒目光微动,看着季雨寒,目光如炬:“你为何不要那只?” 季雨寒耸耸肩:“那只花灯好看倒是好看,却是个死物。而这只虽不甚精致,却是我与许公子共同得来,上面还有他的题字,自然意义非凡。” 话虽如此,季雨寒只觉得风靖寒的问话有些突兀,莫非另一只花灯有什么玄机。 想到这里,她又仔细看了看另一只花灯,上面画的是一个女子在月下戏水的背影。 等等,这个女子身上穿的衣服,怎么这么像她的现代装T恤。 难道?那画的是她? 季雨寒偷偷瞟了一眼风靖寒,他此刻微眯着眼,一只手置于桌上,指尖轻轻扣着桌面。 该不会,这只花灯,是风靖寒送她的? 那她刚刚拒绝的这么明显,他岂不是很生气…… 事实上,风靖寒的确有些不爽。 灯谜大赛上他对她有些心动,后袖手旁观,见到她楚楚可怜的双眸,又莫名觉得烦躁。 他首次注意到她,缘于她月夜戏水。 所以刘伯将花灯送来后他便画了那幅图。 可一番心思被季雨寒寒不含糊直截了当的拒绝,着实有点打击人。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送女子礼物。 十余年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啸风山庄少庄主时,也曾游戏女人间,也送了不少礼物,大多是随手买下的珠宝首饰。 可季雨寒十分嫌弃的忽视了。 事实上,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季雨寒立即改口: “这只花灯真精致,美人洗水也意境悠远,庄主,要不这只花灯也一起送我吧,我很喜欢。”季雨寒心里暗暗鄙视了一下自己,原则呢! 可惜风靖寒也傲娇至极,他站起身来,无比闲适的说:“我改变主意了!”走向门口的桌前吩咐道:“雪珊,将花灯带走。” 而后回头看了看还没接受过来的季雨寒,又补充道:“两个!” 话说间,雪珊已走了进来,到季雨寒身旁道了声:“季姑娘!”就要提走花灯。 季雨寒抱着花灯,跑到风靖寒面前:“可这灯原本就是我的!我不给!” “看来二十遍庄规还不够?”风靖寒盯着她,冷冷的威胁着。 “你……”季雨寒话到嘴边,瞧见旁边悬挂的丝带,又心有余悸的憋了回去。 “我……怎么?”风靖寒倒是没脸没皮的接上话去。见季雨寒敢怒不敢言,又自行补充道:“出尔反尔?” 你太有自知之明了,季雨寒想,但仍低着头不服气的想到。 风靖寒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盯着她冷笑道:“这岂不是正巧应了你的故事?” 呵,原来重点在这里。 他分明听到了故事,并且极为不爽。 原本风靖寒并不生气,可被季雨寒忽视掉礼物后还真有些不爽了。 他说话的时候,手还若无其事的抚触着旁边桌上的一束紫薇花,口里轻描淡写的说着。 这种喜形不颜于色之人最为可怕。 偏偏不好,雪珊姑娘此时很不合场景的捂嘴轻笑了一下,但并未出声。 的确不合场景,甚至于季雨寒有些暗黑的想法,她是故意的。 季雨寒在心里大叫不妙,连雪珊都听见了,风靖寒定是觉得脸上无光,颜面扫地,所以,要挽回自己的面子。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此刻风靖寒坐到了床边不远处的椅上,示意季雨寒过去。 是的,他今日的重点来了。 季雨寒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至他面前,抬眼眯着缝偷偷的瞟了眼风靖寒,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于是她吐了吐舌头:“庄主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从此以后我一定为庄主瞻前马后,鞠躬尽瘁。!”说好话她向来擅长。 风靖寒看着她,脸上缓缓地,露出一抹笑。 “你是吃软,或是吃硬?” 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谈笑用兵…… 季雨寒不明所以,只听得他语气转冷:“自你入庄以来,数次忤逆于我,但因你并无恶举,与靖雪等关系较好,我未曾在意。 季雨寒愣,风靖寒这是要较真算总帐了。 “如今,你私自出庄,同许孜然参赛,与默予公子多有纠葛,为啸风山庄惹来诸多麻烦。”风靖寒盯住她,收住笑,目光遽冷。 “默予公子?”季雨寒瞬间抓住这个要点。 风靖寒冷笑一声:“这么快就忘记那晚吃的苦头了?” 所以说,那个人妖是就是默予公子。 “他为何要抓我?”季雨寒根本不知默予公子是何物。 只知道那默予公子似乎非常针对许孜然和风靖寒。 他说要打赌,赌的便是风靖寒会不会来救她。 难不成,他是在试探? 到了最后一步,风靖寒确实进来救了她? 而那默予公子心满意足的走了。 “你可知,那默予公子是许孜然的亲弟弟。”风靖寒撇了一眼她,开口解释道。 什么!? 剧情转变太快。 怪不得她觉得那人妖一双凤眼极像许孜然。 既是亲弟弟却那么恨许孜然,且他与风靖寒又是什么关系,为何拿她当试验品,来赌风靖寒会不会来救她。 闲得无聊吗? “既是他的亲弟弟,为何他提到许孜然时,有些……”季雨寒奇怪的问道。 风靖寒摇摇头:“有些事本不是你该关心的。” “哦,他还与我打赌,赌你会不会来救我?所以,你和他有什么瓜葛吗?”季雨寒如实说道,这总该关心吧。 风靖寒看了她两秒,又转开眼去:“并无。” 额,难道那人妖只是为了好玩? 这些细节,还由不得她继续细想,风靖寒下一句话,却让她无法言喻。 “如此,你可想好了?你是吃软,或是吃硬?” 风靖寒并不是开玩笑,他此刻表情严肃至极,季雨寒索性收起笑脸,镇静下心神,看着他说。 “何谓软?何谓硬?” “你三番五次不守规矩,任意妄为。”风靖寒盯着她,就像法官在判决囚徒,逐一列数。 “你若吃硬,即刻离开,啸风山庄不便留你。” 这也许才是风靖寒本性吧,十足冷漠,十足绝情,他说即刻离开四字时,漠漠然的,面无表情,像是讨论天气一般随意。 所谓硬,就是收拾东西走人。 季雨寒想起这几日被他处罚的惨状,想到自己已有七十两银子,并不如刚来宋朝那般无助。 可女子孤身一人,危险重重,七十两银子,难道要坐吃山空吗? “自然,若你遇到危险,我也不会再来救你。”未待她开口,风靖寒又凉凉的补充了一句。 一把掐住了季雨寒的命门。 他方才刻意提到了默予公子,让季雨寒如坐针毡,若她没有啸风山庄的庇护,只怕…… “那吃软呢?又是什么意思?”季雨寒木然的问话,心里十分凄凉。 “你同默予公子说我将你从蜀中带回来,待你与别人不同?”风靖寒似乎轻哼了一声,看着她眼神有些异样。 季雨寒知他是在嘲笑她脸皮厚。 事实上,风靖寒自己也不知,他待她的确不同。 “那不过是脱身借口而已,庄主请别介意。”季雨寒低着头,懒得再看他。 “我记得你并未签卖身契?”风靖寒轻呼口气,双手抱胸,凝视着眼前埋头的女子缓缓说道。 季雨寒猛地抬头。 风靖寒轻笑,语气十分温柔:“既为啸风山庄丫环,自然应听从管教。” 什么叫谈笑间灰飞烟灭…… 如晴天霹雳……季雨寒咬紧牙,一言不发。 言下之意,是让她签卖身契了。 To 签Or Not To 签,这是个问题! 签了,她就要真的受他控制了,她的命运就掌握在他的手里了。 在大宋,丫环的命运,由主子决定! “你三番五次不守规矩,任意妄为。” “既为啸风山庄的丫环,自然应听从管教。” 也许,她不再有人生自由,叱然一身,她不再没有顾虑的潇洒活着。甚至,不再是她自己。 不签呢,她的下场只有一个,收拾东西出门。 她虽有七十两银子,足够三五年的生活,可她无任何古代求生经验,偏偏又是身为女子,季雨寒非常清楚,此刻自己离府出走,会是如何的惨状。也许银子被盗流落街头,也许遇到歹人莫名消失,也许,比林紫烟还惨。 而且,还随时可能遇到那个人妖,性命难保。 那晚,听闻风靖寒知她被绑架却不来救时。她很慌张,委屈,难过,更是一种被人遗弃的失落感。 若签了那卖身契,她势必得努力,否则自己的命运由他人决定。若她不愿,那么她大可离开,契约的事也就到此作罢,他也没什么损失。 风靖寒如此精明的经商头脑。 “卖身契要签多久?”季雨寒抬头,看着他平静的问。 “三年。” “三年到了,我可以赎身吗?” 风靖寒盯着她,眼里闪过诧异,似乎没料到她会这般问出。 极少有丫环会赎身,已经卖身了,赎身有何必要? 许久,风靖寒缓缓点头:“自然!” 那好,她签! 风靖寒已让雪珊去请古管家过来签卖身契。 风家的卖身契还有附件,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规矩。 快要赶超庄规了。 上有一条明文规定:期间,若有任何错误,主人有权处罚,包括杖毙! 这一条,让季雨寒触目惊心。 她当然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风靖寒时,他活活打死了一个马夫。 季雨寒咬咬唇,双眼聚起水意,大约是穿越过来后从未这般无助,不得不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掌控。 她看着风靖寒,手有点抖,忽然说了一句:“我不愿做人侍妾,也不愿近身伺候他人。” 这是她的底线。 “可以。”风靖寒毫不犹豫,立即允准了。 他还没有堕落到需要强迫一个女子献身的地步。 季雨寒虽没有其他穿越女的才华,千年智慧,可她至少还有自己的优势。 命运与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将她送来宋朝,她就偏要与它赌一把。 于是,季雨寒用很戳的毛笔字郑重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季雨寒。 真没想到,她居然就把自己卖了,还是以十两银子把自己贱卖了。 她拿着卖身而来的十两银子,哭笑不得。 不过这一签,就像是一道银河,也许会将原本好好的两人阻隔在两个世界。 风靖寒若意识到,有一天,这道卖身契终会成为两人间最大的隔阂,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目的既已达成,风靖寒十分“友善”的朝她一笑,很满意她的识时务。 而后又对雪珊道:“把花灯留下吧。” 季雨寒冷笑一声,这是打一巴掌再赏一颗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