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乃石之美者也,色阳性润质纯声脆为上品。 奇玉少有,风家的四兄妹所持之玉便是其中之一,产于峨眉石层,虫蛇畏惧,可祛爬虫。 前年,玉品阁新入两块稀有玉料,品质上佳,价格昂贵。 更为惊奇的是,玉质置于掌间,竟能缓缓升温,有祛寒功效。 其中较大的一块被汴梁一位王爷买走,请了名工师傅雕刻成精美的观音,献于太后。 另一约三寸长宽的小块玉料暂存于玉品阁,等待卖家。 一大早,玉品阁的掌柜便迎进贵客,正是店铺东家风靖寒。 杨掌柜赶紧倒茶请座,只以为风靖寒有何指示。 的确有事。 风靖寒提了两点: 过几日,陪季雨寒去伊香园; 将剩下的那块玉料做成一只手镯。 手镯?好奢侈,好浪费! 寻常人雕成摆件,或是玉佩,至于腰间或脖项,可祛寒暖身。 如今却是做个手镯,那中间的一圈玉料都要浪费了。 杨掌柜委婉的建议,剩下的角料还可以做好几只玉簪,或几副耳环。 耳环? 风靖寒沉吟不语,她似乎没穿耳洞。 那便做成玉簪吧,只是祛寒升温的特质确是浪费了。 若是季雨寒知道,定要将边角料收起来穿成项链或手链的。 那杨掌柜和伊香园老鸨是多年老相好,且近几年,风靖寒付给伊香园林紫烟的银子,也由玉品阁所出。 风靖寒让季雨寒找他是对的。 季雨寒昨日的胡思乱想明显是多虑了,她本还在纠结风靖寒对她的态度有些匪夷所思。 可自前晚她二人“深夜谈心”后,自己染了风寒,连靖雪竣扬二人都来看望过了,可风靖寒从未出现过,连打发人来问一声都没有。 季雨寒好歹放了心,便又积极投身于工作中。 第三日上午,季雨寒便与风靖宇一道来了玉品阁。 请杨掌柜出面一事由风靖宇提出,季雨寒本以为杨掌柜会推辞此事。哪知他略一沉思,便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既是二公子吩咐,自当效劳。” 如此顺利,出乎季雨寒的意料。 风靖宇不打算让季雨寒一道去伊香园,姑娘家出入青楼总是不好,但季雨寒强烈要求要去,开玩笑,有如此正大光明女扮男装去青楼的机会岂可错过。 事实上,季雨寒想错了。 上次风靖宇以此为理由,不让她去伊香园,约了老鸨殷娘出来见面。 而这次三人一行到了伊香园,就被请进了后院的雅间,并无机会一览青楼全貌。 上回见季雨寒时,殷娘并未过多打量,当时啸风山庄的二公子简单说了来意,她只以为是啸风山庄名下铺子办的一个什么集会,要邀些姑娘舞蹈,便随口答应了。 那日回了伊香园,她去了西苑的教习场所,那教习师傅白秋新正指导一众女子习舞。 这白姑娘面目平凡,但精通琴舞,技艺高超,十余年前,年仅十五岁的她便开始在伊香园指导众女子才艺。 长相一般,洁身自好,又技艺超群,殷娘倒也尊重她,只让她教习琴技舞技。 若说起这白姑娘也是可怜的,据说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才到青楼谋生,只卖艺不卖身。殷娘也不是那等可恶之人,自不会逼良为娼。 林紫烟虽说是官家小姐出身,琴棋书画不错,歌舞却逊了些。 青楼的恩客些自然喜欢能歌善舞的女子,殷娘便让白秋新教授她舞艺。 白秋新也不藏私,将悉数绝艺倾囊相授,林紫烟初次亮相所跳《蝶舞天涯》便由白秋新亲自改编。 人美,舞美,歌美,自然赚足了眼球,还引起了一向脂粉不沾的风靖寒的注意。 自此后,便让林紫烟免于沉陷污泥。 “白姑娘,重阳之日,裕全酒楼要歌舞表演,说是赏菊品茶会,你给排练几支舞蹈罢。对了,那姑娘还要再选气质良好女子数名,以作他用。” 殷娘朝白秋新吩咐道。 白秋新愣了下,才又低头称是。 彼时林紫烟正于房内与白秋新探讨舞艺,听闻此话,便出声问道。 “妈妈,你方才所说裕全酒楼,可是街南口的裕全酒楼。” “正是呢,啸风山庄将于裕全酒楼举办赏花会,特请了园里的姑娘表演。”殷娘见她细问,只以为她听闻啸风山庄之事,多有关心。 “那位姑娘可是姓季?”林紫烟抓住了殷娘话中的关键字眼。 “正是,紫烟姑娘何故如此关心?”殷娘见她看着自己,纳闷的问道。 林紫烟略怔了下,低低道了一句:“妈妈可知,那季姑娘是何人?” 殷娘见林紫烟神情,略微了然,只淡淡道:“未曾细问,想来是啸风山庄的某位管事。”殷娘记得那季雨寒自若的与她谈论价格事宜,而她身旁的二当家风靖宇未置一语,自当是管事一类。 林紫烟轻笑一声,目光已恢复了以往的淡然,似乎全不在意此事:“她并非管事,不过风庄主的丫环罢了。过两月便是文府大寿,园里已答应了排舞,岂可让白师傅分心它用。” 殷娘轻咧唇,红唇适时的出现恰到好处的弧度:“可我已答应人家,虽是个丫环,却也是啸风山庄之人,那依紫烟姑娘所见,该如何办呢?” 林紫烟转过身,手轻抚上台前的一副琴,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亦不懂,不如多收些银子,让她知难而退罢。” 林紫烟此人,平日不理园中事项,今日如此关心,总归让人生疑。 不过她所说在理,殷娘差点忘了文府的寿宴之事,险些耽搁了大事。 于是,四日前,季雨寒便接到殷娘通知,不仅谈妥的价格涨了,连舞女的水平也不好。 那殷娘也是个八卦之人,那日见一向不理世俗之事的林紫烟突然开口,略一打听,才知道三人灯谜大赛之事。 上次殷娘并未仔细关注过那季姑娘,只晓得是个女扮男装之人,想来容貌并不出众罢,何至于让林紫烟这般……重视。 所以,此次见那季姑娘亲自到伊香园来,身旁跟着啸风山庄二当家风靖宇,便特意多看了两眼。 寻常女子女扮男装已是惊世骇俗,她倒面色坦然的来了青楼,殷娘思虑周全,将她引进后院雅阁,她却还满是好奇的四处望着,不知是否是殷娘的错觉,似乎还心有不甘的样子。 不仅如此,她的老相好杨周保也一道来了。二十年前,杨周保还是个普通的珠宝匠傅,有一手拧珠弄翠的好手艺,而她是伊香园里不起眼的一个□□而已。 那杨周保早年娶妻,育有一子,但妻子早早过世。杨周保没再娶,二人相好多年,杨周保也是个长情之人,竟要为她赎身。 殷娘知自己身份,不愿屈就受世俗眼光,十余年前,升任了伊香园老鸨,二人虽无名,却有多年的感情。 想不到,这季姑娘连老杨都请来了,殷娘内心叹道,怕是无法拒绝了。 殷娘从事服务业已逾二十年,身经百战,风骚老练,一双精明的桃花眼斜斜的睁着,打量着眼前女扮男装的季雨寒。 能让林紫烟也有些忌惮的女子,到底是何模样。 不过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女子,白白净净的,长得倒还细致,大略收拾下也是个美人。只是身腰细瘦,不如园里姑娘丰腴饱满。 男人嘛,就喜欢摸起来有肉的,这姑娘,胸被束紧了,倒看不出来。削肩膀,那腰这么细,掐在手掌里经不起几番折腾就要断似的,哪能日日接客。 这也不然,林紫烟可不是,官家小姐出身,容貌极美,身子娇柔,性子沉静,又多才多艺,在伊香园待了三年,半点不沾那风尘之气。 啸风山庄每年给伊香园数千两银子,她自然可以不沾那风尘之气,每日写诗抚琴,像一朵莲花一样,不可亵玩,让一众男人心痒难忍却又无可奈何。 这季姑娘仪态倒是优雅,虽穿着男装,却能勾勒出曼妙的曲线,站姿和坐姿皆是不错。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姑娘干干净净的,眉眼清明纯净,涉世未深不尝□□,像是等待人采撷的含苞欲放的骨朵,娇嫩诱人。 哪怕这季姑娘其貌不扬,可终归是清白人家的女子,而林紫烟,戴罪入风尘,如何可比。 “季姑娘今日为何而来呀?”殷娘率先开口,笑意盈盈道。 那日季雨寒只以为对方没看穿她女子身份,如今殷娘开口便称季姑娘,她便也不刻意低沉声音,笑逐颜开道:“今日我来,是给殷娘献上几段舞谱,不知殷娘可有兴趣?” 嗯,这里殷娘倒是发现了季雨寒的又一个优点,声音柔嫩,酥软撩人。若是在床事中,只怕让人欲罢不能。 听闻季雨寒的来意,殷娘内心惊诧,自己无故反悔,本以为季雨寒会对她多有指责,却没想到她全然不提那事,竟说要献上舞谱。 舞谱,殷娘倒是有些兴趣,她作为服务行业,自然喜欢这些。 虽是期盼,但殷娘表面仍不动声色,只是随口问道:“哦,是何舞谱?” 这高冷劲像极了风靖寒。 季雨寒已经习惯了,她自若的拿出舞谱,展示给殷娘看:“这支舞谱名曰《麻姑拜寿》,殷娘若是用在文府寿宴上演出,最合适不过。” 殷娘一怔,对方不仅献了舞谱,竟提到了文府寿宴之事。 那日听闻殷娘反悔,季雨寒便仔细思索了下原因,又出了些银钱遣人去伊香园略一打听便也知道了原委。 却是那林紫烟为难于她,但殷娘也是听说了文府寿宴之事后才答应下来,所以,季雨寒明白,后者才是需要解决和攻克的。 殷娘主意已定,虽有杨掌柜出面,就怕殷娘不情不愿勉而为之,到时候处处行不方便。 所谓拍卖,则需投其所好。 季雨寒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文老太太七十高寿,文老爷特意请了伊香园的姑娘歌舞。想来老人家年事已高并不醉心歌舞,定是喜欢热闹喜庆的。我还听说这文老太太潜心礼佛,这麻姑又是寿仙娘娘,此支舞谱定然合老人家心意。” 季雨寒见殷娘沉吟不语,想是有些心动,便笑着说:“歌舞常见,可这借着歌舞讲故事却不多见。若殷娘与我合作,我还将再出三支舞谱,皆是精巧新奇之物,待到重阳亮相,必能一举而红。到那时,伊香园的姑娘定然名声大噪,寻常人难以一睹风采。” 殷娘虽嘴上无言,确是实实在在的心动了。这女子歌舞,偶尔作乐看上一会倒也罢了,可恩客们日日看着也觉乏味,这季姑娘的想法倒是新颖,或可一试。 眼前姑娘不恼她出尔反尔,却这般为事,殷娘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了。又见不远处坐着的老杨,殷娘眉目转动,朝季雨寒道:“季姑娘那日说要选气质上佳的女子数名,不如随我去看看?” 目的达成,季雨寒站起身朝殷娘轻福身:“多谢殷娘。” 这几日,季雨寒不仅跟着茶铺的师傅学习茶艺,还拉着靖雪练了两日的礼仪,行走坐。这番福身得体大方,殷娘心道,难不成并非丫环,看这做派,到像个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 此刻倒是有些理解林紫烟忽而来的忌惮了。 恬静淡雅,是季雨寒对白秋新的第一印象。听闻白秋新是教习师傅后,季雨寒更是肃然起敬。 季雨寒自然是要邀请这位白姑娘的。 殷娘原以为季雨寒要挑选那容貌出众的,却见她选了一圈,挑出之人似乎都容貌平凡, 白秋新便是其一。 殷娘轻咳一声,好心提醒道:“季姑娘,我们园里还有许多才色出众之人,不妨多挑挑。” 季雨寒摇摇头:“足矣。” 殷娘看了看一旁低眉的白秋新,又对季雨寒颇有些遗憾的说:“旁人倒也简单,只是白师傅身为教习师傅,并未卖身于伊香园,我也不能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