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轩楼里那首名曰《刹那芳华》的琴谱果然好用,既可用于拍卖物品吸引靖宇注意,也可用来“收买”白秋新。 季雨寒回庄后立刻去寒轩楼誊写了一遍《刹那芳华》曲,连歌词也一并写上了。 靖宇哭笑不得,直叹道,果真物尽其用。 季雨寒明白,如白秋新一类的艺术家,颇为高冷讲究,寻常财物并不能打动之,只能如攻克殷娘般投其所好。 曲谱,琴谱,舞谱都是可以的。 自那日从伊香园回来后,季雨寒便着手编写舞谱故事,还让裕全酒楼配合着做一些基本的布置。 时下八月中旬,还有几日便是中秋佳节。一早,季雨寒便准备完毕,带着剧本前往裕全酒楼。 三日前她向白秋新递了拜帖,约在裕全酒楼见面,对方也同意了。 说是舞谱,更多的是剧情和舞台设计,比如《麻姑拜寿》,季雨寒是看过电影版的,那日还专门去戏苑听了一出戏,记录下台词。将许多台词改成了舞步,才勉勉强强够应付殷娘。 今日要展示给白秋新的舞谱,一曲名《洛神赋》,主要取自曹植的作品,配合吴道子的画作设计,加了许多舞台灯光效果和衣衫设计概念,算是半成品吧。 一曲名《白蛇传》,这个可是千古题材,季雨寒将现代电视剧中的剧情和歌曲引入,《渡情》便是其中之一,颇为引人入胜。 一曲名《霓裳羽衣曲》,也是千古名舞,论技艺论舞姿,大约不能再出彩了。 只是霓裳羽衣曲本是单人舞蹈,美则美也,却有些冷清。季雨寒打算跳出新意,她在台前布置了幕布和灯光,让美人在幕布后舞蹈。 看不清面目,只能通过幕布上的投影感见优美的轮廓,环肥燕瘦,婀娜多姿。 再配合夜明珠光影明暗,让神秘气息更浓。这支舞和夜明珠搭配,简直妙趣横生,既能让舞蹈美轮美奂,也能宣传夜明珠。 不能借助外貌和衣饰,这支舞考验的才是舞者的功底,也正是季雨寒打算让白秋新跳的那支。 白秋新到时,季雨寒已备好了茶点,见她进来,季雨寒站起身:“白姑娘请坐。” 其实,灯谜大赛季雨寒与奚然公子及风靖寒的故事,白秋新也大约听了些。 只以为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想来这季姑娘定是个美貌姑娘,有不俗的家世。 奚然公子,白秋新的印象里,他就像一缕如清风拂面的月光,圣洁纯净。 十余年前,白秋新还是年仅十四岁的少女,豆蔻年华,怀着丝丝苦涩与憧憬,立于吟草阁窗外聆听他的琴音。 眉清目秀的年轻公子,才华横溢,只是二人身份有别,也只得这般远远听着。 她还曾壮着胆子给他写过一封信,信的末尾是一句诗:沅有芷兮澧有兰。 最终却是阴差阳错的结局。 十余年前,她开始在伊香园授艺,伊香园与吟草阁隔街相望,她便可以日日聆听他的琴音。 奚然公子名声大噪,但依旧洁身自好,一年前,听说他离开了吟草阁,白秋新也失落了好久。 所以,那般美好的男子,与他一同参加灯谜大赛的女子会是怎么样呢? 可事实与白秋新想象的略有偏差,季雨寒并不算特别美,甚至不及十余年前的自己。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竟女扮男装出现在青楼……… 画风略显奇特。 白秋新朝季雨寒示意,轻拂了拂衣裙,坐了下来。 季雨寒倒也不直说来意,只面目诚恳的请教道:“久仰白姑娘才艺出众,今日特来请教,还望白姑娘能不吝赐教。” 白秋新微愣,季雨寒的来意她已大约猜到。却没想到是这般开头。 季雨寒拿出四支舞谱,有些汗颜:“前日我已答应殷娘,献上四支舞谱,其中一支《麻姑拜寿》正是文府寿宴所需。”说到这里,季雨寒有些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只是我才疏学浅,舞谱个中细节还请白秋娘指点一二。” 白秋新接过来一看,心下倒有些暗暗佩服了,虽说舞步稍有欠缺,但场景设计、光影和人物转换都新颖别致,用心独到。 这也是她不足的地方,她的舞艺精致,但却欠缺新意,如今正遇上瓶颈,季雨寒就恰到好处的来了。 她对季雨寒的印象好了许多,但见她眉目清明,看自己的目光并无半点轻视之意,便又放下了几分芥蒂,专心的探讨起了舞步。 “我也是偶然见了街头的皮影戏,才有感而发,若是舞蹈也引入幕布光影,岂不更显舞者风姿绰约?”季雨寒解释道自己《霓裳羽衣曲》的创作灵感。 “的确巧妙。”白秋新点点头,表情里已带有赞许。 季雨寒低头腼腆一笑:“我自幼笨手笨脚,于跳舞并无天赋,可如此巧妙的舞姿若不能展示于众,甚是遗憾,所以,今日还有个不情之请。”季雨寒引出了今日的来意。 她站起身来,朝白秋新郑重说道:“还望白姑娘能在重阳之日将之展示出来,才不至于没了姑娘精良技艺与舞谱构思。” 白秋新顿了下,她已多年不跳舞,平日也只是教导其余姑娘,季雨寒这般邀请,她有些犹豫。 季雨寒又至一旁拿出她誊写的《刹那芳华曲》琴谱,递给白秋新:“若白姑娘不嫌弃,这本曲谱便赠予姑娘,与那《霓裳羽衣曲》甚是相配。 白秋新接过琴谱,待瞧清封面的名字后,心下一惊,只有些失神的问道:“这本…琴谱,你从何而来?” 如此震惊,应该是感叹琴谱精妙,季雨寒倒也不奇怪,只如实道:“这是我誊抄来的,庄里的二当家风靖宇喜爱乐谱,想来是他偶然得来。” 啸风山庄。 白秋新微微侧头看向窗外,记忆太过遥远,她快有些忘了。 印象中靖宇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只是如今,她与他们再不会有交集了。 她再看向手中的琴谱,记忆浮上眼前。 既是啸风山庄,那她便答应季雨寒的请求吧,权当了却一段…… 于是,十余年来都从未跳舞的白秋新,就这么被季雨寒请动了。 这件事,自然引起了殷娘与林紫烟的关注。 林紫烟的丫环秀妍此刻正与林紫烟说着此事。那秀妍原在林家时便是林紫烟的贴身侍婢,林家倾覆后,她也一直忠心耿耿的跟在小姐身边。若论谁更关心林紫烟的未来大事,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此前灯谜大赛,秀妍也在一旁,见那季雨寒相貌平平,却大出风头,秀妍实在忿忿不平。 自家小姐的心思她如何不知,季雨寒就是那绊脚石。 季雨寒昨日已和靖宇将请柬填写完毕,自然也是邀请了林紫烟的。 什么劳什子赏花品茶会,她家小姐才不屑于去呢,林紫烟拿到请帖后,也只是随意丢掷一旁,并未上心。 毕竟,赏花品茶会,她没兴趣,何况还是季雨寒邀请的。 可林紫烟得知了白秋新也要参加并还要舞蹈时,她改了主意。 三年来,风靖寒一直出资护着她,但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三年前,风靖寒初次注意到她,便是因她惊艳一舞,而那支舞,正是出自于白秋新。 她所担心的正是此事。 “小姐,重阳那日你果真要去吗?”秀妍实在无法理解,那请帖,姑娘看过了便丢在一边,她就自作主张丢了。 “嗯,你去回了请帖吧。”林紫烟抽下发间的一支发钗,置于妆台,怔怔的看了半响。 “小姐,我……那请帖我已丢了。”秀妍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丢了?………那罢了。”林紫烟惊异,旋即又叹了口气,秀妍的想法她自是明白,如今她的身边也只有这么一个丫头了。 秀妍有些奇怪的问道:“小姐这发钗不满意吗,怎的取了下来?” 林紫烟注视着桌面的银镶鎏金发钗,顿了顿,转向窗外:“妆扮精致也无人阅,又何须劳神?” 秀妍咬着唇,十分心疼:“小姐,那季雨寒不过一个丫头罢了,那茶会不去也罢。” 林紫烟没再回答。 起初她也以为是茶会。 昨日一早,在最热闹的数十条街道,都拉上了长长的横幅:“重阳佳节,裕全酒楼,隆庆盛会,恭贺光临。” 这高调的宣传方式,自然成为了咸阳人人乐道的话题。 可人们所知的信息有限,只知九九重阳裕全酒楼有个盛会,神神秘秘的,便越发被激起了好奇心。 第二日,季雨寒聘请的多个说书先生,遍布于酒楼,茶馆,街头巷尾,将此次盛会宣传的绘声绘色。 才子佳人云集,富绅老板众多,歌舞、茶、酒、赏花、拍卖等等等等。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此后几日,恒盛典当与裕全酒楼的关注度飞速上升。 人们从未听过展销拍卖会,好奇感一上来,便会主动关注。 他们纳闷,恒盛典当最近在大势清理库存,还是各类宝物。 他们奇怪,裕全酒楼似乎在筹备着什么东西,各种人物进进出出,神秘的不得了。 他们奇怪,连啸风山庄到自己的人也不知什么情况。 于是,这成为了咸阳城本月最热门的话题。街头巷尾,茶馆酒楼,无人不在谈着这事。 又过了几日,陆续有拍卖的宝贝名单清册流传出来。 据靖恒说,这几日,已有不少富豪,商场伙伴向他们打听此事。 过了十日,新的横幅又挂上去了。 “恭贺光临!请柬将于近日送出。” 话题由从前的‘这个盛会是何物?’变成了‘谁会收到请柬?’ 总是有人不小心泄露消息:某某人已收到请柬。 不过两天,就有人前来询问,得到请柬的条件是什么? 当然,这是后话。 中秋前日,季雨寒刚与靖宇拟定好请柬的名单,坐于马车上回啸风山庄。 “紫烟姑娘似乎不愿接我送出的请柬。”季雨寒轻叹口气,她连白秋新都搞定了,却搞不定这个假想的情敌。 以林紫烟的才气和名气,若拍卖会邀请到她出席及表演,那必然效果极好。 “哦,那你打算如何做?”靖宇涵笑,似乎大约听到些“八卦”。 “当然是让庄主出面亲自去请咯。”季雨寒坏笑的眨眨眼,从怀里摸出一张别致的请柬,递给靖宇。 请柬是淡绿色的莲花笺,清新淡雅,不同于其他请柬的大众设计。书签还带有微微的花香味,让人少女心爆棚。 “这是我特意设计的,你觉得如何?”季雨寒满含期待的看着风靖宇。 外表倒是花了不少功夫,风靖宇翻开请柬,瞧见里侧夹着一张纸,上写着一句话:“‘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此情无计可消除,唯愿重阳赏光。’” “这………。”靖宇哭笑不得,这句情诗是否有些露骨。 “当然,字迹有些丑,若是换作庄主墨宝亲自写上,紫烟姑娘定然欣喜莫名。”季雨寒咂咂嘴,觉得自己的主意很是不错。 “………”靖宇沉默,大哥付银子给伊红园一事他是知道的,可三年来,大哥并无其他举动,想来并非季雨寒所想那般。 正想着,啸风山庄已到,车夫掀开车帘,季雨寒收好请柬,随靖宇下了车。 在啸风山庄门口正遇上风靖寒与靖恒二人,身旁还有一名白衣公子,儒雅淡极,面带微微笑意,十分从容的样子。 “大哥,杨大哥。”靖宇上前打招呼。 杨大哥?莫非是风靖寒之前提到的杨世弟。 那个养鸽专家? “庄主,杨公子。”季雨寒跟在风靖宇身后,见此景也礼貌的行了个礼。 自月初季雨寒给风靖寒唱歌感染风寒后,风靖寒从没有探望或问起过一句。 近十日季雨寒忙着张罗舞谱及邀请伊红园姑娘一事,每日早出晚归,并无机会见到风靖寒。 这是自那晚唱歌后季雨寒第一次见到他。 风靖寒点了点头,似乎是第一次见她穿男装,他又上下打量了几眼,这装扮,别有一股味道。雌雄难办,俨然一个青俊公子哥模样。 许是风靖寒的态度有些莫名,许是见一个姑娘女扮男装,还跟在靖宇身后有说有笑。 “这位姑娘是?”杨子炎诧异的看了季雨寒一眼。 纳尼,为什么陌生人都知道她是姑娘,季雨寒不置信的转头看了看风靖宇。 颇受打击,她的扮相如此失败? 靖宇笑着解释道:“杨大哥是名医,你自然瞒不过他。” 名医?这么年轻的公子,竟然是名医。 “姑娘身量较小,没有喉结。”杨子炎淡淡笑着,开口释疑。 原来如此。 想来那杨公子是客人,季雨寒未再多停留,先回了梅沁苑。 杨子炎的注意力并未在季雨寒身上停留多久,此番归来,只会停留数日,不日便会启程去汴梁。 他离开了三年,记忆里娴静端庄的靖雪,如今也有十七了吧,也不知出落到何种模样。 明日便是中秋,他快马加鞭才勉强赶到,却在经过咸阳时,终究想来看看。 可惜,看过了又如何? 三年前他不辞而别,她怕是伤心了许久吧,他如今甚至不敢去面对她。 杨子炎思绪辗转,终究只是在啸风山庄大门与风靖寒几人聊了一会,便借口回家过节离开了,未曾踏进山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