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寒心下欢喜,忙抬起头来,“许公子!” 许孜然站在前方,微微笑着,那笑容,像冬日的暖阳,柔和温婉。 一样的白色长衫,却没有人妖的艳丽和不羁,反倒多了一丝庄重和平和,出落凡世,而不染纤尘。 他的身后,负着一副琴。 他来了!!他居然会来!!他没有生气!季雨寒只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许孜然微微一笑:“叫我孜然便好!”言罢蹲下身,轻柔的扶好了那株秋菊。 “孜然……先请到一旁歇息,品茶会快开始了。”季雨寒不露痕迹的将二人引向远处,不叫风靖寒发现。 毕竟,她私自邀请许孜然一事,风靖寒并不知道。 许孜然点点头,与许孜默一同去了别处。 季雨寒进了主厅,靖宇靖恒已不在,只余风靖寒和林紫烟二人气定神闲的喝茶。 额,她好像进来的不是时候,会不会打搅到他们两人? 季雨寒准备不露声色的离开,却被风靖寒叫住。 风靖寒放好茶杯,看了季雨寒一眼:“约莫片刻便开始,今日人多纷杂,你注意些。” “嗯,庄主放心。”季雨寒点点头,她已在各个环节和部位安排了人手,尽力确保万无一失。 风靖寒起身走至门口,顿了一下又转过身来,目光遽冷:“许孜然为何在此?” 季雨寒心里微叹口气,风靖寒的观察力真不是一般的强。她已尽量将许孜然二人引到离厅较远的地方,可他还是一眼便发现了。 “真的吗?在哪?”季雨寒走至门边,睁着十足迷茫的大眼睛,装作无辜的样子,朝外看去。 风靖寒微眯眼看着她,冷哼一声:“若无请柬,如何进来?” 言下之意是谁送了请柬? 靖宇靖恒定不会如此。 她又何必狡辩。 “奚然公子才华横溢,请他来并无不妥。”季雨寒如是答道。 风靖寒略带冷笑的看着她:“所以,默予公子也请了?” “不不不,我只请了奚然公子,那许孜默是自己赖着要来的。”季雨寒忙摆摆手,郁闷的解释道。 季雨寒朝许孜然的方向望去,他此刻正背对着自己,而许孜默却正对着她,两人聊着什么。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人妖目光对过来,朝着她一笑。 笑个屁,季雨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死人妖!!!! 抬起头来却见风靖寒正冷冷的瞪着她,满是不悦,额,他该不会以为方才她正与那人妖眼神交流吧。 季雨寒忙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却见风靖寒略低下头看着自己,忽然目光转柔,朝她伸手过来。 季雨寒倒吸一口冷气,以为他要做什么,却见他只是轻柔的替自己拢了拢耳边的发丝。 这什么套路? 他……这是在干什么? 季雨寒募得瞪大眼,极为诧异及惊悚的看着他,见对方也正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自己。 若在平时,她与其对视也无妨。 可不知为何,此刻季雨寒竟觉得有些不自然,只能快速的避开眼去,望向一旁。 眼角余光瞟到稍远处的许孜然与人妖的身影,季雨寒反应了过来。 此刻许孜然二人正看着她与风靖寒的方向,只是两人的表情大相径庭。人妖满脸笑意略带嘲讽,而许孜然,脸色略微黯然。 季雨寒似乎明白了什么。 果然,方才风靖寒是故意那般举动。 因为风靖寒已恢复了一贯冷漠的神情,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故意在许孜然面前造成一种假象,他方才拢她发丝的动作,在古代人眼里,已然十分亲密。 季雨寒脑里霎时间千头万绪。 在外人眼里,她是风靖寒的丫环。 在古人眼里,丫环除了打杂,还身兼男主人床伴,对,通房丫头。 况且以风靖寒方才的举动,低头温柔凝视的眼神,轻拢发丝的温情,在外人眼里,分明昭示着她与风靖寒不寻常的微妙关系。 季雨寒迅速往后退一步,一瞬间怒从中来。 许孜然本就介怀灯谜会她与风靖寒假装不认识之事,若叫人以为她与风靖寒的关系已经“如此亲密”,岂不是觉得她很虚伪。 虽然她无需向许孜然辩解什么。 可她还要不要名节?! 而且,季雨寒悲催的发现,方才那暧昧的一幕,也恰到好处的落入了厅内林紫烟的眼里。 虽然她只是矜持的不动声色的转开眼,可季雨寒分明瞧见了她眼里的落寞与神伤。 一旁的林紫烟静坐在几前,脸色微白。 方才风靖宇二人离开后,厅内只余她与风靖寒二人,气氛沉默却旖旎。 “你可想好要何物?”风靖寒忽然出声,冷肃而森然。 林紫烟诧异的望向他,不知他忽然开口是何意思。 “此前我已承诺,拍卖会你可任选一项珠宝作为酬礼,你可想好了?” 林紫烟脸色苍白,竟未料到风靖寒说的这般直接。 若风靖寒邀请她来,她定乐意,又何曾在意过珠宝酬礼。 想来,自己的丫头秀妍将季雨寒的请柬扔掉,风靖寒只以为自己清傲爱财,才重写了请帖,承诺自己可以任选酬礼。 在他眼里,自己便是这等肤浅敛财之人? 方才她放开矜持前来找风靖寒,倒像是巴巴的过来讨要珠宝似的。 林紫烟一时委屈,贝齿咬住下唇,声色已是颤抖:“我…并非……。” 风靖寒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如此,明日拍卖会你再做决定吧。” 听这话语意思,风靖寒分明误会了她的话,只以为她尚未挑选到珠宝,便让她明日细细挑选。 林紫烟正要辩解,季雨寒却进了来。 亲眼目睹了风靖寒拢她发丝的温情动作,林紫烟自然百味杂陈,落寞孤寂。 可这番动作看在季雨寒眼里,却理解成了她伤害到林紫烟纯洁女儿心。 风靖寒这个变态,是要把她至于万人敌视的位置吗? 耍耍暧昧她可以不与他一般见识,可以此来达到某种目的就不可原谅了。 可她能怎么办,风靖寒是她顶头上司,在他的世界观里,这并没什么不对。 季雨寒只能暗骂一声,只想着,都是为了赚钱,都是为了赚钱。 裕全酒楼王掌柜过了来,“庄主,时辰已到。” 今日是赏花品茶,看台四周的空地,围绕着菊花簇已搭起了数十张茶桌,以菊花簇隔开,女客与男客分座两侧。 据空地约二十米远的两高亭台,作为了雅座,清净适合谈生意,位置略高更易观览全场。 季雨寒将菜单分发下去,上面仔细列明了每一类茶品和小吃的价格。 最贵的大红袍五百两银子一杯,最便宜的绿茶也要六十两银子。 风靖宇曾经质疑过茶叶收费过高,在他们看来,既是邀请而来的盛会,理应免费供茶。 季雨寒却觉得,来的宾客多身份显贵,并不在乎这几杯茶钱,为了攀比反而会消费许多。 果不其然,大多数宾客都选择了一百两银子一杯的龙井,十来位宾客选择了大红袍。 而许孜然林紫烟几人,本是季雨寒主动相邀,便免费供茶。 宾客陆续落座,大院的戏台上,响起了优美的乐声合奏。喧嚣的人群渐渐沉寂下来,众人目光均投向了看台。 幕布缓缓拉开,人群中欢呼声亦随之而起。 台上,四个蒙着面纱的绝妙佳人,身着白衣,坐在缀满鲜花的秋千绳索上,缓缓下降。 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并没有什么新奇,甚至已被许多人用得过于烂俗。但在这个时代却十分新奇。古时女子因轻盈的身姿和翩飞的衣摆,尤其适合秋千。 四位佳人,均手持琵琶轻拢慢捻,乐声优雅,伴随着顶棚不断飘落的鲜花,确实可算是一大胜景。 这些女子,自然都是伊香园里面,才华卓绝的女子。 用季雨寒的话说,我们不讲究品质,但要渲染气势。 一曲终了,场上掌声雷动,只见唇红齿白、年轻俊美的白衣书生季雨寒走了上去,朝台下的观众嫣然一笑:“各位老爷,各位夫人,公子们,小姐们,大家上午好!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里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我们汇聚一堂,品茶赏菊,其乐融融,接下来有请啸风山庄风庄主讲话,大家掌声欢迎!” 台下掌声响亮,其实季雨寒已事先安排了人手专司鼓掌!毕竟有钱人和才子佳人并不屑于鼓掌,容易冷场。 季雨寒优雅的退到一旁,风靖寒走上台来,站到季雨寒事先为他确定好的位置————看台的黄金分割点! 一身紫袍,面目俊朗,家世显赫的风靖寒往台前一站,台上的目光忽然多了起来,大多来自台下的女眷们。 只见风靖寒站在台上,面色平和,威严气魄,不疾不徐的向着台下的人说到:“各位能赏光参加敝庄的盛会,风某深感荣幸。他日,若需要风某帮忙的,啸风山庄定全力以赴!” 季雨寒差点没忍住翻白眼,极为鄙视的瞧着风靖寒,你当是召开武林大会呢? 如此豪放的言辞,不过他的话效果出奇的好。台下许多人也都笑着回应:“风庄主客气了……!” 女眷眼中的爱慕之情似乎更多了些。 风靖寒转过头来看了看季雨寒,若忽略掉他方才戏弄她的场景,可以说是十分俊朗了。 季雨寒十分守礼的朝他一笑,风靖寒方才走下了台。 季雨寒走到前面:“感谢风庄主的致辞,我宣布,第一届啸风山庄大型展销拍卖会正式开幕!” 伴随着季雨寒鲜花飘落,乐声奏起,会场气氛热烈浓厚。 一时间,院里人心鼎沸,热闹无比。 季雨寒命人将几组奖品搬上台,来的宾客大多身份贵重,寻常的礼品也无兴趣,季雨寒便命人采买了些稀奇有趣的玩意。 如动态折纸,从前季雨寒无聊时研究过,动态折纸有趣稀奇,很是讨人喜欢。 要得到奖品便参与游戏,不同于古人常有的对对联,猜灯谜,季雨寒此次大胆的引入了现代的游戏。既有此前季雨寒与三兄弟演示的表演猜句的游戏,也有抢答、攻擂等环节。 为了心仪的小玩意,姑娘们跃跃欲试。为了获得好的印象,公子们也是摩拳擦掌,加上季雨寒鲜活的主持气氛,赛场气氛分外热烈。 游戏里涉及的内容涵盖天文地理,还包括风家的特色产品,在娱乐的同时也起到了宣传作用。 半个时辰后,第一个游戏结束,奖品也发放完毕,人群还意犹未尽,只是依照议程,下午,第二日上下午都有游戏和抽奖环节,礼品也丰富多彩。 男客的亭台里,此刻正坐了捌人,一人是风靖寒,其余几人皆是点了大红袍的贵客,几人正坐于桌前商讨着生意事项。 “这大红袍果然名不虚传,风庄主可否卖些于我?”其中一人赞道,那人正是与风家合作茶叶采买的云老爷。 风靖寒但笑不语,万两银子来的茶叶,自然可贵。 作为非卖品,寻常人并无机会尝,今日也只是受邀的宾客,有幸品上一盏而已。 想来方才季雨寒那般豪饮,真真是浪费了一杯好茶。 想到这里,风靖寒又觉得有些好笑。 “那台中女子倒是伶牙俐齿,也不知啸风山庄竟有此等人物?”云老爷又道。 女子男装打扮,干练清爽。她游刃有余的在数十名参与游戏之人中主持着,妙语连珠,气氛热烈,丝毫无女儿家的拘谨之意。 “那不正是两月前灯谜大赛夺冠的女子,似乎姓季?此女子的确少见,想不到风庄主早已将之收入囊下。”另一个袁老板道。 “她本是庄里的管家,又略通经营之道,今日权作历练一番。”风靖寒抬眼看了看台上,她今日的确是众人的焦点,虽是男装,但精致的五官,细柔的声音让人遐想无限。他顿了顿,未再继续说下去。 几人谈论的正是热烈,其中一男子却并未参与其中,此人安静悠闲的坐在一旁手持茶杯,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笑颜如画的季雨寒。 男子二十五六,身着紫色外衫,袖口绣着精致的梅花图样。 他正是啸风山庄里那个小厮模样的男子。 他曾见过她在禽舍拔孔雀毛的滑稽场景,也曾见过她将头发系于绳上熬夜抄写庄规的委屈模样。他曾目睹她哼着轻快的歌走过去,也曾观察过她低头蹙眉专心写策划书的样子。 此刻她意气风发立于台上,自信畅快的主持着游戏,丝毫无闺中女子般羞涩拘谨。 聪明活波,有时候却又爱犯迷糊,他曾经两次碰到她差点摔倒,也出手拉了她两次。 当心,季姑娘。 倒是有趣。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看一旁商谈热烈的几人,风靖寒游刃有余的与众人磋商着,似乎察觉到他打量的视线,风靖寒抬头起来,与他对视。 风家与闵家有多年的生意往来,往年均是与闵家老爷商谈。 眼前这名男子,据说是闵家的三公子,姓闵名易。 从前了解甚少,今日看来,虽浪荡纨绔,却透着不容忽视的神秘与威胁。 男子举起茶杯朝风靖寒微微致意。 他年初接到任务,要拿到风家的一本私密账簿。 因涉及军备,十分隐秘。 他伪装成小厮模样潜入风家数次,皆无收获。 风靖寒这人,性情冷漠,做事严谨,他找不出一丝破绽与弱点。 他曾以为风靖寒待林紫烟别有不同,毕竟他曾陪着她参加了灯谜大赛。 直到季雨寒出现。 想到这里,男子微微一笑。 那日,他藏于树荫里,见风靖寒进了梅沁苑,驻足于门前,静静地注视着季雨寒执笔疾书的身影,眼神柔和而专注。 或许,风靖寒自身也未意识到。 有弱点便有突破点。 男子掷下手中茶杯,走出亭台,去了围墙转角的另一处。 风靖寒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风靖寒总觉得,男子方才举杯朝他微笑的样子,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或是他的错觉? 再看向台前,季雨寒已结束了游戏环节,接下来,是歌舞表演的时间。 “今日,我们荣幸的邀请到才貌双全的紫烟姑娘为我们抚琴一首,请大家掌声欢迎!”季雨寒已活脱脱一现代主持人的风格。 台前缓缓放下一匹白纱,透过白纱,隐约可见,林紫烟走上台前,优雅的坐下。 白纱挡住了众宾客惊艳的目光,但却凭空添了一股朦朦的神秘。 季雨寒对抚琴本没有什么兴趣,索性退下台来,走至一处人较少的地方坐下,慢慢休息着。 全场寂静,大家都安静的听着紫烟抚琴。 她四处望望,见许孜然二人站立在人群的一旁。 那人妖定然没什么才艺,此刻两只眼睛正四处瞟着,撞上季雨寒略带鄙视的目光,复又缓缓一笑。季雨寒瞪他一眼,笑什么笑,瞟什么瞟? 而许孜然,双手背在身后,微仰着头,凝神专注的听着。 对了,他是琴艺卓绝之人,定能够听懂,也许此刻正享受高山流水的知音之乐呢! 季雨寒正胡乱想着,紫烟一曲已终,人群中掌声雷动,许多才子们也是不住称叹道。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紫烟姑娘……!” 季雨寒不甚在意的随着人群鼓着掌,直到人妖那张讨厌的脸出现在面前:“怎么,季姑娘觉得不好吗?” 季雨寒站起身,理也没理他,自己转身就走。 他在后面冷冷的说:“也罢,若比起大哥来,紫烟的琴艺确实略逊一筹!” 这话说完后,周围许多人都转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 “这位公子好生张狂,紫烟姑娘才艺卓绝,余音绕梁,你大哥又是何许人物?” 季雨寒转回头来,颇有些好奇的盯着论战。 才见许孜然飘飘而来,走至人妖跟前,低斥了一声:“孜默!” 这可热闹了。 “公子既是他大哥,不知琴艺又如何?”某一公子怒目而视,讽刺着许孜然。 季雨寒见状,连忙上前:“各位公子息怒,紫烟姑娘琴艺卓绝,大家有耳共闻,切忌伤了和气!” 许孜默斜睨着季雨寒,及其挑衅的说道:“季姑娘,该不会真以为大哥琴艺一般吧?”说完还象征性的看了一眼许孜然。 她和稀泥的一句话竟能让人妖理解出这层意思,也是人才。 “许公子的琴艺我自是相信,可你,又有何立场在此评论他人?”季雨寒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许孜默笑,眼里闪过一阵得意:“我若与她比试一番,季姑娘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