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之后,贺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池曳的房门口。
抬起一只手刚要敲门,却又停住了动作,手指半扣着悬在半空。
贺霖听见屋里有人正在弹奏古筝,曲子隔着房门,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是池曳。
池曳弹古筝练的是童子功。
他上一世家里也算书香门第,外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极为风雅。别的小朋友还在地里扣泥巴的时候就已经被按在琴凳上练指法了,后来考电影学院的时候还被算做艺术特长加了不少分。再后来,到大学二年纪的时候家道中落了,池曳为了生计开始跑片场,扎戏,每天忙得披星戴月,再也就没了弹琴的闲情逸致。
这一曲是渔舟唱晚。
演奏技艺谈不上高超,但却融入了真情实感,曲子弹得优美典雅、悲切缠绵。如同让人置身于夕阳映照的碧波万里之中,在天地间汲取心灵上的养分,宁静悠远又隐隐含着抑不住的愁绪。
贺霖不通乐理,却懂得欣赏,一时不忍心打断,负手矗立在门口。
屋里的曲子已经弹到了第三段,拨弦的速度越来越快,力度越来越强,急促高潮却突然切住旋律,紧跟着,悠扬的尾声缓缓流出……
贺霖缓缓阖眼。
负责打扫三楼门廊的小姑娘推着拖把闷头往前走,一不留神拖把头戳到一双锃亮的皮鞋,忍不住“啊”了一声。
谁能想到从来都门可罗雀的池少爷门口居然戳着个大男人?
小姑娘抬头看清二爷的脸之后,条件反射地捂住嘴。
但还是慢了半拍,屋里抚琴的人被惊动,曲子没来的及结尾就戛然而止。
贺霖皱了皱眉。
半分钟后,房门呼啦一下被从里面拽开,池曳探出半个身子。
贺霖瞳孔倏地一亮。
池曳早上精心准备的行头还没换下来,头发吹的根根分明,本就灵动的桃花眼瞪的又大又圆。他眼尾上挑盯着贺霖的脸半天,没挪开。
不怪池曳,贺霖独自突然出现在他的门外,谁看见了都得觉得匪夷所思。
而且还没敲门?
毕竟二爷的形象气质和“听墙角”这种行为太不相符。
贺霖被看的有点儿不自在,眼神难得闪烁,手握空拳放在唇边:“咳咳……”
池曳立马回神,仅用0.5秒就摆出了标准的营业笑。
四颗小牙洁白莹亮,声音干净,人畜无害,“您怎么来了?”
贺霖面色不愉,“我不能来?”
池曳飞速侧身,让开门口,笑得毕恭毕敬:“当然能。”
“整个别墅都您的地方,先生想进哪儿就进哪儿。”
贺霖深吸一口气,懒得纠正这句话里的歧义,推门而入。
布布一个箭步窜出来冲着贺霖不停摆尾白,贺霖勉为其难,伸出两根手指,蹲下来撸了它一把。
贺霖除了新婚那天从未进过池曳的房间,满墙辣眼睛的炫彩橙让他忍不住揉了一下鼻子。
阳台进来宽大的落地窗前是一张贵妃榻和一个巨大的狗窝,非常醒目。再往左边看有架古筝放在转角,位置摆的很有技巧,弹奏者坐在琴凳上稍微一转头就能看见落日余晖。
贺霖的目光落在那架琴上面,音色沉冷,“谁在弹琴?”
池曳老老实实回答:“是我。”
贺霖没做声,慢慢眯起眼睛,毫不掩饰怀疑。
他径直在床正对面的欧式双人沙发中间正坐下了,长腿占的满满当当,没给池曳留空。
池曳只好站着。
二爷做不出亲自去衣柜里翻奸夫这种事情,况且也没人敢在他眼皮底下往池曳屋里塞人。
但不学无术的“池曳”会做出抚琴这种风雅事,而且弹得还不赖,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两个人一站一坐,相互对视,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