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早已看软了双脚,自家男人又外出收货去了,她只得强迫自己扶着门站起来,三两步奔去将小儿揽入怀中。
待确保小儿毫发无损,这才牵着他生嫩的肉手,含泪奔到“二当家”的面前柔柔跪下。
“恩公!恩公!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女子侧身避过她跪拜,弯腰捡起帽子,随口道:“不必。”
妇人却边擦泪边打开了话匣子,“阿和是我奶大的孩子,他父亲乃是城中李财主的儿子,只是夫人不幸病逝,这才由我代为照看……阿和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夫妻豁出命也赔不起。”
两人一个激动不已,另一个却风平浪静,场面实在不太合适,李元只好上前一步,主动和那妇人攀谈起来。
而叫赖三惊艳的遥疆美人走到二当家的身边,终于开了尊口:“阿青?”
“没事。”后者嘴上慢慢吞吞回道,眼睛却不看她。
鹤青看的,只路对面一道颀长的霜色身影。
方才那番情形,众人都不动的情形之下,除却自己,人群中唯一动作的那人便突出了。
旁人瞧得不清楚,她却是在毫厘之间看得分明,那身着霜色衣袍的男子在她动手的瞬间同时发力,亦是想要救人。
走江湖的遇见江湖人,不是什么稀奇事。
稀奇的,是那人的长相。
发梢风流,长眉深目,薄唇,端得一副狼子野心相。
但偏偏却又是姑娘家最好的那一口,薄情,还勾人。
“二当家的,二当家的?”
李元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两晃,拉得她回了神,“怎么?”
却原来,小儿的爹,妇人口中的“财主”闻讯赶来了。
“这位是大荒城的李家商号的东家,李鱼福。”
鹤青想了想,点头,“久仰。”
李鱼福是个商人,也是个善人,他长得颇为和气,本是未语三分笑的性子,此刻敛容正声,双手合握朝她一拜,“李某在此深谢恩公,救我儿一命!”
说罢,他拉过小儿,“存泽,还不谢过恩公。”
原来存泽才是他的大名,鹤青低头看着小娃圆乎乎的脑袋,问他的小名,“是阿鹤,还是阿和?”
娃娃仰着脸,话说得糯乎乎,“和气的和。”
鹤青不善与小儿打交道,干巴巴夸了一句:“好名字。”
救命之恩不可不报,几句场面话后,李鱼福得知他们是为了盘缠在此摆摊,当下便阔绰出手,花下一千两买了鹤青打来的狼皮。
他笑眯眯道:“几位恩公若是不嫌弃,还可到李某家中小住几日。”
李元摇头,“不了,我们几人已经在大荒耽搁了多日,多谢李老板好意。”
李鱼福也不强求,当即又吩咐人送来一辆上好的马车,鹤青一行回乡所面临的窘境也顷刻间烟消云散。
同行三人已先后上车,鹤青却依旧怔愣着,那双眼儿过于黑沉,反倒显得她双眼无神。
驾车的男人见怪不怪,正想打断她思绪,女子忽道:“元元、翠红、醉白,你们先回吧,我不走了。”
车帘子被人从里头一捞,翠红倏地探出身子,细细的眉微抬,“为何?”
鹤青摩挲着腰间的刀柄,半晌,“不走便是不走”
说罢,她将帽子一扣,追着那道渐行渐远的霜色身影,豪不留恋往路对面跑去,留的其余人一头雾水。
翠红不由低骂一声,单手一撑便利落地跳下马车,以半分不逊色地速度追了上去。
李元见状,不由傻愣愣看着醉白,后者拧着一双浓眉,十分不情愿地甩鞭子打马,慢悠悠跟在了后头。
这年头,难道还有什么鹤青想追却追不上的人?
更何况男人悠哉悠哉,不菲的外袍下摆搭着脚上双履,拐了三道十八弯,终于在一雅静的巷口停下。
那巷口第一座府邸极为阔气,朱红的大门紧闭,门环咬着瑞兽,寻常百姓埋头误入,怕也是生怕踩脏了那干净的大门口,要急忙退出。
巧了,男人几步刚上台阶,府宅大门从内被拉开。
门房是个双十左右的青年,一身素色下人服,见他站在门口,愣也不愣,仿佛专门等在那儿似的,欠身道:“老爷,您回来了。”
鹤青立在巷口拐角暗处,见那朱红大门傲然合上,抬眼瞧了瞧墙头小瓦,正要飞身而上,被翠红一把扯住腰带,给拽了回来。
“你这是做什么?魔怔了?”
鹤青摇头,说出的话却不像是那么回事,“阿红,我和你说过,我从前总爱做同一个梦。”
翠红当然记得,“所以?”
女子抿唇,将从不曾宣之于口的梦境内容讲与她听,“我总梦见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刺客,握着匕首站在一间卧房里,他要杀的是个至多双十年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