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春。
时近清明,阴雨绵绵,天上的云层绵绵密密,灰黑夹杂,放佛一头怪兽盘旋其间,随时都会冲下来将人吞噬。
泰州,五柳庄。
门房老杨战战兢兢的站着,一张皱巴巴的脸上满是惊恐和不安,虽然他已年过五旬,可是此刻依然局促得像个孩子,一双枯瘦如鸡爪的手就像是多余的一样,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放置。
“那么,你曾听了你家老爷说话?就在他……死之前。”捕头王全忠只有三十来岁,端坐在大厅的梨花桌前,一双鹰眼紧紧的盯着老杨,老杨那诚惶诚恐的样子让他很满意。
“回禀老爷,是的。我听见我家老爷叫了一声:是你!然后就听见老爷惨叫了一声,后来就没了动静,后来才知道老爷死了。”
老杨虽然恭敬的称呼他为老爷,可是王全忠却仿佛吃了一个苍蝇似的,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和难受。
算了,这个糟老头子也问不出什么了。
下属走了过来,耳语几句,王全忠心想:反正该问的已经问了,至少可以排除是内部人员作案了,毕竟这五柳庄庄主虞桓乃是五行拳的高手,当年号称拳打山东无敌手,便是这几年放了肉,也不是这些庄丁能够对付得了的,就算是整个泰州,只怕也没人敌得过他。
而且虞桓到泰州生活了十年,一直很本分,便是有仇家,那也是外来者。能够杀死虞桓而不现外伤的可不是一个小捕快对付得了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暴病而亡,可以结案了。
一个江湖人物,死了就死了吧,这天下每天都会死几个,也不在乎多一个两个的,只是可惜啊……
王全忠眼睛在虞桓新纳的小妾脸上转了几圈。
可惜这么一个美娇娘就要守寡了……哈哈……未必能够守得住……要是……啧啧……
王全忠在堂下站着的家眷、婢女、一众家丁脸上扫了一圈,大声说道:“你家老爷患有隐疾,暴病而亡,赶紧准备后事吧,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大手一挥,带着三五个下属迈步便走,从虞桓小妾身边走过时,淡淡的香气弥散过来,王全忠不由得心神一荡,随即摇摇头。
好女费汉,说不定虞桓就是在这个女人身上破的功。
王全忠暧昧的笑了笑,寡妇还是少招惹为妙,尤其是个漂亮的寡妇。
清明,醉月楼。
月娘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微微出神。她本就是醉月楼的招牌,房间也在醉月楼的最高位置。透过窗户,她能够看到街上的行人、河边的垂柳、远山的青黛、天边的云层,风物景宜确实极佳。
正是辰时时分,街上匆匆而过的行人都拿着纸烛低着头往城外走去,街头的卖艺人抱着二胡,拉着断断续续的声音,更添了几分惆怅悲苦。
细雨如丝,打湿了行人的衣帽,湿润了月娘的眼角。
十年前,她被人拐带至此,卖给了醉月楼。
家乡远在天边,亲人无一生还,这些都在她记忆深处,只在特殊的时候才偶尔冒出个头,告诉她,她始终是个外人。
对啊,外人。
两个月前,虞桓将她赎回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的命运终于转变了。
可是一个月前,虞桓横死,大夫人叉着腰冷冷的一句:“虞家是正经人家,可不会养活一个白吃不做又来路不正的人。”
她才明白,外人终究是外人。
大夫人封了十两银子,将她赶出了五柳庄,送到了醉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