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点了点头。
苏老夫人和林氏、周氏坐着撵轿到了永寿堂,廊下乌压压站了一群丫头婆子,西次间里已经坐着十几位身着织金缂丝衣服的妇人,个个都是满头环翠,气度华贵。永平侯太夫人拉着苏老夫人引见了乐安县主、安远侯夫人和杨阁老夫人。
林氏从前往来的多是五品或是四品官员的女眷,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紧跟在苏老夫人身后,不免有几分局促,手心都汗湿了。周氏倒是见着了几位熟人,从容地朝她们点头微笑致意。
永平侯夫人孟氏乃成国公嫡长女,生得珠圆玉润的,梳着牡丹髻,头上戴着珍珠五凤冠,笑盈盈问了苏老夫人的安,看向他家三郎的岳母林氏,正四品光禄寺少卿夫人,亲热地道:“亲家母您来了!”
林氏见屋子里的夫人太太都齐齐向她看过来,笑得脸都僵了,却冷不丁被周氏胳膊肘戳了一下,抬头看到孟氏满面笑容朝她走了过来,“……柔慎生产那日你走得匆忙,我们姐俩也没能说上几句话,今儿可要多留下来一会。”
当即有丫头搬了紫檀番草纹绣墩过来,孟氏握住林氏的手,拉着她坐在下首的黄花梨木玫瑰椅上,自个则坐在了绣墩上。
乳娘抱了刚刚睡醒的度哥儿过来,他不哭也不闹,皮肤红红的,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望着苏老夫人。永平侯太夫人笑着说:“这孩子可稀罕了,刚生下来时就睁开了眼睛,我抱着他的时候就直盯着我看,把人都瞧到了心里去。”
永平侯府男丁兴旺,度哥儿是永平侯太夫人第四个玄孙,虽说她一心盼着是个女娃娃,度哥儿一生下来她也是欢喜得不得了。
那日林氏回去,就给苏老夫人说了,度哥儿出生没多久就睁开了眼睛,是很漂亮的丹凤眼,像他父亲顾朝桢,鼻子和嘴巴则更像苏柔慎一些。
苏老夫人也越瞧越喜欢,乳娘又抱着度哥儿给林氏和周氏看,又有其他妇人争相要看的,转了一圈,度哥儿撇了撇小嘴,乳娘方抱着他进入内室喂奶,等会子还要去水芸院洗澡。
洗三是由收生姥姥主持的,永平侯府早早就把稳婆接到了家中。约莫午时时分,收生姥姥在水芸院堂屋设上香案,供奉了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
早有丫头婆子把洗澡的铜盆搬进了内室,收生姥姥从乳娘怀中接过度哥儿,轻柔地把他放在汤盆中,水温刚刚好,盆里丢满了喜果,还有各式各样的金银锞子,收生姥姥喜得合不拢嘴,不停说些吉祥话儿。
度哥儿吃了奶更有精神了,周围站满了人,他骨碌碌转着眼珠,一时不知往哪里看是好,突然就撇起小嘴巴来,委屈地哭了起来。
傅柔嘉觉得他可爱极了,乳娘接过光溜溜的度哥儿,擦去身上的水珠用四方棉被把他包了起来,乳娘抱着哄了一会才不哭了,泪珠儿挂在脸颊上,小鼻子红扑扑的。
彩衣轩搭好了戏台,太夫人领着众人过去看戏,柔嘉并不想凑这份热闹,就没有跟着过去。苏柔谨没有看到柔嘉,半路又折了回来,度哥儿被抱去了前院,苏柔慎在内室午睡,屋子里静悄悄的。
柔嘉就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坐着,庭前一株白玉兰树,落光了叶子,灰秃秃的枝干上有几处生了芽胞。太阳出来屋顶上的积雪就化了,顺着瓦檐滴落下来,和煦的日光打在她脸上,眼眸微闭,有几分慵懒之感。
苏柔谨过来勾了勾柔嘉的手指,小声说:“你老是在院子里坐着多没劲,我从外面过来,看到湖边有几株红梅开了,不如去那儿赏花吧。”
她一路走过来,衣服上沾了些许梅花的香气,柔嘉见她长长地睫毛扑闪扑闪,黑瞳亮晶晶的,满眼渴望,不忍拂了她的意,就叫芙蕖领着她们过去湖边走一走。
从水芸院出去走不远就到了湖畔,用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上面几株红梅枝头斜横,红灿灿的花朵开得正盛。苏柔谨拾级而上,柔嘉跟在她后面,嘱咐她道:“你小心些——”
主仆三人上去,才发现假山上面还造了一个小亭子,假山后侧就是码头。柔嘉见红梅开得正好,就提议道:“姐姐月子里不能出门,在屋子里闷得慌,不如折几支梅花带回去,插在瓶中满屋子都是香气。”
芙蕖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夫人生产后就一直在吃汤药,屋子里都是草药的苦味,借用红梅的香气遮一遮,果然是个好法子。
柔嘉亲手折了几支,三人又沿着石阶下去到了假山背侧,这里连接着三面抄手游廊,小径蜿蜒,松竹参天,倒是夏日里乘凉的好去处。
柔嘉瞧着这里很是眼熟,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想起来前面就是永平侯府长孙媳陈氏的小院。
从这里也是能过去水芸院的,芙蕖在前面领路,行至一穿堂前,只见迎面走过来两个高大男子。走在左边的男子穿了一件大红色飞鱼服,头上带着纱帽,一双丹凤眼,笑时眼尾上挑,右面的那位则身穿玄色纻丝图案花纹衣袍,腰间系着玉带,眉目英挺,薄唇轻抿,十分的冷峻。
柔嘉浑身一震,目光正好撞进男人细长深邃的黑眸中,她慌忙低下了头,不由抱紧了怀中的红梅,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徐凤卿眼眸中透着一股子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