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斜躺在床上,将被子掀开,她一手抓着自己胸口的衣领,一手垂落在床下,两眼微睁,直愣愣一眨不眨看向那扇紧锁着的门。
门上的锁喀琅一声响,被往里推了开来。
老仆妇带着同往日一样的漠然,提着只水壶慢吞吞走了进来。空气里散发的气味让她皱了皱眉,把水壶放到地上,转过身正要把边上的马桶带走时,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她愣了愣,随后一双浑浊的眼慢慢看向床上那道瘦弱的身影。
其实,早在这姑娘被关在这里的第二天时,老仆妇就断定她活不多久。
这地方是专门给芳华楼那些不听话的姑娘待的,多少年了,多少原本倔上天的姑娘,哪怕长得跟天仙似的,在这儿待上不多久,脾气也就被撸直了,何况这小姑娘受着伤还发着高烧,就算不打不罚,也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短暂的愣神过后,沙哑的喉咙里滚出了几声抱怨的音调,老仆妇走到床边,伸手往清桐鼻子下探了探。
没探到呼吸,连瞳孔也是涣散,老仆妇低头朝她看了片刻,握起她的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簪子径直往她指头上扎了过去。
不少自以为聪明的女人试图用装死逃离这个地方,老仆妇见多了,小把戏瞒不了她眼睛。
所以她不声不响,只用这最简单的方式直接拆穿这小姑娘稚嫩的手段,又带着那么点儿警告,所以下手格外重了点。谁知簪尖还没碰到小姑娘的手指,突然小姑娘原本软蹋蹋的手指猛一下用力,反扣住了老仆妇的手。
老仆妇吃了一惊,手里簪子当啷落地,她没想到一个烧得半迷糊的人,手里竟还有那么大的力气。所以又气又急,狠狠一下将手从她掌心里抽出,扬手一巴掌往温清桐脸上狠狠招呼了过去。
温清桐躲不开也没想躲,生生受了老仆妇这一巴掌,剧烈震荡冲击得她几乎晕厥过去。
但仍硬撑着,一动不动紧盯着老仆妇转身离去的背影。
愤怒让老仆妇完全没察觉手背上被清桐手指抓出的两道血印子,在出过气后,她似乎还未完全解恨,嘴里咕咕哝哝,若是她嘴能说话,此时大约能把所有难听话都对着这自寻死的小姑娘骂上一遍。
所以加快脚步走到水壶边,她狠狠一脚将它踹碎。
水尽数吸入地面的速度,让她终于感到微微一丝快意,随后径自往门外走,但就在离门不到半步的距离,她身子一晃,嘴里发出短促一身闷哼。
继而,那道略显笨拙的身躯直挺挺往后一仰,重重跌倒在地上。
所幸地面铺着青砖,老仆妇身体落地的声音,仿佛倒了一只米袋。
后脑勺很快晕开一滩血,老仆妇眼珠子乱转,看见温清桐从床上慢慢坐起,她嘴巴用力张了张,可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没多久,随着两只眼睛渐渐涨得通红,鼻子和嘴里倒灌出来的血乱七八糟划在她紫胀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人,而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厉鬼。
温清桐被这样一张脸瞪着,浑身发抖,只觉得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她杀人了……
下意识往突起在衣领内的玉石小人上抓了一把。娘说,万不得已可用此物,但即便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没想过会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以这么可怕的模样死去。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要活,她不想死在这儿,这么做是她唯一的机会和出路。
这念头从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时候,她胃里一阵翻涌,禁不住滚落到地上大吐特吐。
吐完后,疼痛如刀割的脑子似乎总算清明了一些。
她没再继续看向地上老妪那张可怕的脸。只使劲忍着身上一阵阵汹涌而来的寒栗和头疼,她摇摇晃晃走到老仆妇尸体边,闭着眼从她腰带上取下钥匙,然后强撑着虚浮的脚步走到门外,关门,落锁。
当一切归于寂静,她靠在门背上,只觉得憋了两天的体温,似乎一下子都随着背脊上疯狂用处的汗流了出来。
汗液吃透着走廊里的冷风,这阴寒让她胃里再度翻搅起来,但这次她没有继续放纵自己的软弱,用力往自己嘴唇上咬了一口,感觉一股热腥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她深吸了口气。
随后一脚轻一脚重,匆匆往走廊尽头那道扶梯处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