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开始慢吞吞地说道,但并没有看我,“克莱尔,你觉得现在来到我身边明智吗?”詹米觉察到了我绷紧的神经,急忙加了一句,“不是说我不想要你。”怕我离开,他抓住了我的手,“不,我的意思不是那样的!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想你!”詹米把我拉到他身旁,将我的手掌放在他心口,“我真的太想你了,有时候想到能够拥有你,我的心都快要乐开花了。”他的语气更加温柔,“只是布丽现在很孤单。弗兰克走了,你也走了,她身边没有丈夫可以保护她,也没有亲人可以帮她选个好人家。布丽会不会希望你再多陪她一阵子?我是说,你是不是应该再等一段时间?”
我沉默了一会儿,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不知道。”我终于开口说道,尽管我极力克制着自己,但声音仍然有些颤抖,“你听着彼时代非此时代。”
“我知道!”
“你不懂!”我将自己的手从詹米胸前抽离出来,瞪着他说,“你不懂,詹米,我也没法和你说,因为你不会相信我。但布丽安娜已经长大成熟了,只要她愿意,她想什么时候嫁人都可以,而不是别人给她安排好了再嫁,结婚对她而言不是必需的。布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她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女人们都可以,并非一定要有男人来保护”
“要是一个时代女人不需要男人来保护了,我认为那会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时代!”他也瞪了我一眼。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些。“我不是说没有必要结婚。”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我是说,她可以选择,她不需要因为必需而去结婚,她可以为爱而结婚。”
詹米脸上的表情开始放松了些,但只是一点点。“你是因为需要才嫁我的,”他说,“在我们结婚时。”
“但我回来找你是因为爱,”我说,“你觉得我对你的需要减少一分了吗,只因为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詹米脸上的线条放松了,我的手仍然在他肩膀上,我感觉他的肩膀也没那么僵硬了。
“不,”詹米轻声说,“我觉得没有。”
他伸出手臂环绕着我,把我拉得更近了。我双手搂着他的腰,抱着他,我的脸颊下,他的口袋中,便是那一小袋平整的布丽安娜的照片。
“离开她,我确实有些担心,”过了一小会儿,我低声说道,“她让我走的,我们都害怕如果再拖延时间,也许就找不到你了,但我确实担心。”
“我明白,我什么都不该说的。”詹米用手轻抚他的下巴下我卷曲的头发。
“我留给她一封信,”我说,“那是我能想到的一切因为我可能……可能再也见不到她。”我双唇紧闭,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
詹米的手指轻柔地敲击着我的后背:“是吗?那样挺好的,外乡人,你和她说了什么?”
我笑了,声音中有一丝颤抖:“我能想到的所有。我所拥有的作为母亲的建议和智慧,各种实际的事情房产证和家族文件的存放位置,以及关于生活我所知道的一切和我能想到的一切。我希望布丽安娜不要顾及我的建议,自己去过美好的生活但至少她知道我牵挂过她。”
波士顿的那所房子,我几乎花了一周时间才整理完所有的橱柜和抽屉,包括各种商业信函、银行存折、贷款合同以及家族文件等。许多是弗兰克家族留下来的大大小小的物件大量的剪贴簿、几十本家谱、相册,还有几箱保存下来的信件,而我的家族这边的东西清算起来就简单多了。
和所有学者一样,兰姆叔叔喜欢把东西都存起来,但可供存起来的东西却很少。我把壁橱上的那个小箱子取了下来,里面存放着这个小家庭必要的一些文件我和我父母的出生证、他们的结婚证,还有那辆夺走他俩性命的汽车的登记表兰姆叔叔把这张表留下来可真是讽刺!不过很可能他从未打开过这个箱子,而只是出于学者对保管信息重要性的痴愚而把这些东西留着,也许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人会需要它们。
我当然见过箱子里面的东西。我小的时候,有段时间会在晚上偷偷打开它,去看里面仅有的几张照片。那时候,对于没有太多印象的母亲,我却总是有种深入骨髓的想念,我尝试着想象她的样子,想把她从昏暗的箱子里带回人间,却总是徒劳。
最好看的是一张母亲的特写照。照片上,母亲正微笑着朝相机扭过头来,头戴一顶毡质钟形帽,目光温暖,嘴唇娇艳欲滴。这照片是手工染过色的,脸颊和嘴唇都是有些不太自然的粉红色,眼睛是棕黄色的。兰姆叔叔说不是那样的,母亲的眼睛就跟我的一样,是金色的。
我想,也许布丽安娜非常需要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我又不能确定。在离开她的那周之前,我找了一家画室给自己画了一幅肖像。我把这幅肖像画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箱子里,合上盖子,把箱子放在我书桌的正中央,那样布丽就能找到了。之后,我便坐下来开始给她写信。
“我亲爱的布丽”我写着,又停下来。我不能,我无法想象抛弃自己的孩子。看着刚刚写下的这几个字,几乎连呼吸都变得很痛。我的手在发抖,笔尖在纸上打战。我不得不放下笔,闭上眼睛,在双腿间紧握着手。
“控制一下自己,比彻姆,”我对自己说,“写下这些残忍的话就走吧。如果她不需要,也不会有什么伤害,如果她需要,那留下这封信也许会有用吧。”我拿起笔,重新开始写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是否会读这封信,但也许我写下这些文字也并没有什么不好。我会写一些关于你的祖父母你亲生的祖父母、你的曾祖父母,以及你的病历……
我写了一页又一页。我努力回忆着,想把这些信息都清楚地记录下来,于是头脑也变得越来越冷静。后来我又停下笔开始思考。除了这些冷血的事实,我还能告诉她什么呢?过往的四十八年里,我也算经历了很多,我怎样才能把那一点点人生智慧也教给她呢?想到这些,我的嘴唇都痛苦得扭曲了。女儿会听吗?如果我的母亲也和我说这些,我会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