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这世上当真有无解之事。”
不管魔君如何说,肖跃继续运转修为。他看着慕玉儿细密的长睫,声音像是朽坏琴弦上的音符,一个一个地迸了出来:“玉儿她…不生不死,那其实便是不死。只要不死,就一定有办法。你是魔君,活得岁数现在比老师还要久,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有什么久远的法子,能够让玉儿醒过来。”
“……”
在他的呼吸中,寒气像是轻纱般微微摆动。
很长时间后,魔君来到白玉床的另一侧,苍老的容颜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本君……确实有所耳闻。”
“只是本君不知,你愿不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肖跃握着小姑娘的手,沉默地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魔君又道:“若要让本君的女儿还魂转生,那便需要血祭。玉儿非生非死,这种情况前所未有,即便古籍中有所记载,成功的希望也极其渺茫。何况,血祭大阵需要死去多少人尚且不论,单就是操控大阵不可或缺的至宝,如今亦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找就是了既然你已经提出来,那就说明或多或少有一丝线索。”
“魔君,事已至此,你又何妨直言。”
“……”
肖跃抬起头来,直视着那双幽深的眼睛。
魔君露出一抹复杂又悲哀的笑容,说道:“血祭转生,需要一件叫做转生泉的古老之物。有关这件东西的最后的传闻,是它落在了一名人族强者的手中。此人的样貌来历已无人知晓,只是传说中姓周。如今的周姓乃人族皇室之姓,转生泉的线索或许已经是皇室的秘密。”
“而知晓这个秘密的最大的希望,便是生擒活捉那位野心勃勃的新帝。”
“我神族与人族对立许久,仇怨极深。就是杀尽天下之人,本君也定然为之。只是,你呢?或者说,你和玉儿呢?你在人族的世界成长,为守护人族甚至曾不惜性命。玉儿虽不在本君身边长大,但本君知她仁柔善良。她会不会愿意,以牺牲成千上万的性命为代价进行血祭,只为换回自己和自己孩子的有限生命?”
“……”
肖跃看着慕玉儿那张美丽安详的小脸儿,握着小姑娘的手上已覆着一层淡淡的寒霜。
愿不愿意,如何为之,将来如何,这都是此刻的他或者说是此刻的梵天无法想象之事。变故突如其来,代价痛入骨髓,甚至当转生泉这三个熟悉的字眼响起时,他都没有多少反应。
寒气弥漫的石室中,时间仿佛静止。
他不开口,魔君也不再开口。一声极轻的叹息响起,后者缓缓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蓦地,肖跃突然问道:“我师兄师姐呢?青山…青山怎么样了?”
魔君脚步一滞,犹豫片刻后,终于说道:“九婴现世,青山与赤山已毁。本君将你和玉儿带走后,听闻青山的先生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终于将广平与那凶兽镇压。你的大师兄与二师兄下落不明,三师姐与六师兄、七师兄战死。九婴毒焰与浊水令方圆百里内民不聊生,其余人为修复地脉,以古法结灵气大阵,如今尽数化为…石像。”
“……”
肖跃听着这些,面无表情到近乎漠然。
但就像是有双无形的手拿着致命的刻刀,将这一字一句深深地嵌在了他的心里。就是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他所珍视的一切,他在人世留恋不已的一切,竟然已不可思议的速度,全部被生生剥离
他要守护的,他想守护的。
他要获得的,他想获得的。
他认为真挚的,但实为欺骗的。
他守护的人族,他出生入死的一切,到头来似乎仅为空空如梦。
年轻的梵天握着慕玉儿的手,像极了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的稻草。但肖跃还是觉得这具身躯和这具身躯里的心脏向冰冷的海洋深处沉去,而过往的笑容与时光仿佛幽冷水域中的波纹,荡起丝丝涟漪后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知道,在某种意义上,魔君并没有骗自己。
或许,终究还是自己的错吧……就算自己是由纯粹的神力构成,也不可能预知世界上所有的轨迹。而当命运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时,唯有强者才能陪它一起笑,甚至用响亮的巴掌径直打回去。
肖跃放下慕玉儿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其恢复成双掌交叠的姿势。
他虔诚地吻了吻小姑娘的额头,缓缓站起身来。
“我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总要为了什么活下去。”
其用平静到近乎可怕的口吻说道:“只要能让玉儿醒过来,其余的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