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棠听了满是意外,但比绯棠更意外的是宁王,此时他面上虽还神色自如,可宽大的衣袖下那布满青筋的手,早已泄露出了他心底的愤怒。
几个宫妃一番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语后,再一抬头看向绯棠时,目光中纷纷多了几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原来燕国的民风竟这般奔放,看上了哪个男人便会偷偷画出画像,借物思人也便罢了,居然还敢拿出来如此招摇。
看着几位娘娘打量轻笑的目光,柳月的脸霎时便涨的通红,她憋了又憋,脑中瞬间便闪过了一个念头,她何不去承认这其实是她私藏的画,毕竟和堂堂公主相比,一个小宫女的名声简直是不算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谁知却被绯棠给轻轻拉了住。
柳月侧头望过去,见绯棠云淡风轻,只好顿在了原地。绯棠向来比她聪明,在燕国时便是她处处帮她,想是绯棠一定还有别的法子。
还不待那些宫妃再说些什么,便见宁王已示意手下人捡起了地上其余的画,先一步说道:“多谢端妃娘娘,这是本王要拿给三皇叔的画,未曾想还未拿给三皇叔看,便先被娘娘过目了。”
端妃半信半疑,“穆王要誉王的画像何用?”
宁王从容不迫道:“六弟如今尚未娶亲,三皇叔心急,私下里便为六弟选了几门亲事。”
听上去倒是合情合理,端妃一时也没再多言,将那画递给了宁王身边的小侍从后,便随着其他的几位宫妃一同去正殿请了安。
见几位娘娘要走,绯棠和柳月忙行了一礼,直至不见了人影才起了身,也来不及再去看宁王的面色,只道了谢后便匆匆离了开。
回到西偏殿,见四下里无人,柳月将房门带了上,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绯棠,方才真是吓死我了,你如何知道宁王一定会帮咱们说话?”
绯棠看着她,思绪却有些飘远,宁王事情败露,自会出言替她解释,只是,到底又是谁换了她的画呢?为何又偏偏换成了叶祁?不过她唯一确定的一点便是日后当需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她又细细叮嘱了柳月一番,才坐了没多久便见崔嬷嬷来了,柳月对着绯棠投了一记可怜的目光,便默默退到了一侧。
崔嬷嬷讲些那些规矩讲的极细,今日讲的便是大梁的饮食之道。放在平日里,绯棠大多时候都在细细聆听,只有当老嬷嬷问起她时,她才会出言答复,可自从那日见过如嫔后,她这心底便总是不经意的想起她的娘亲来,比如此时崔嬷嬷讲起大梁多食面食,凡是大梁的人皆会做各种各样的面食时,绯棠就出了神。
燕国人多食粟米,鲜少吃面食,更不要说去做各种花样了,可她的娘亲却会给她做好吃的梅花汤饼、红枣薏米蒸饼和种类繁多的胡饼。
娘亲明明和她说过,她的祖祖辈辈都是燕国人,从未离开过燕国远行。过去她未曾有过丝毫的怀疑,可如今她这心头的疑惑简直是太多了。
崔嬷嬷讲的滔滔不绝,一回过头,却见绯棠在出神,她不禁轻咳了一声,“不知老奴方才所言,五公主有何看法?”
绯棠闻言这才看向了老嬷嬷,她微微顿了顿,便说道:“方才嬷嬷说到汤饼,属湘江一带最为出名,因那里……”
“……”见绯棠说的这般齐全,崔嬷嬷心头不禁连连反问,五公主方才明明就是在走神,难不成竟是自己看错了?
回到了宁王府,想到今日在宫中的种种,宁王不禁越想越气,想到自己的一番苦心竟为他人做了嫁衣,他这胸口便愈发憋闷。
美人芳心暗许,一着不慎被人发觉,多好的一件事,甚至他都已算计好,若是消息散了出去,该如何去对父皇讲。结果画像却被人掉了包,他不禁又想起了同泰寺那场意外,也是被誉王英雄救美。
他先前只觉得碍事的只有太子,何曾去留意过誉王,可事到如今,叶祁却屡屡坏他好事,他若是再不做些什么,简直是难消心头怒火,他眼底微微闪过几分思量,对着手下侍从吩咐道:“如今西境太平无事,父皇早有意传召平西大将军归京,永宁县主身娇体贵,不若先行派人将县主接入建安,你且去给母妃传话吧!”
侍从在旁微微愣了愣,想到誉王和永宁县主从前那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风流事,嘴角忽的勾出了一抹笑意,“是。”
……
床褥都已收拾妥当,端妃坐在铜镜前,卸下了钗环耳珰,还在由着身后的小宫侍捏着肩膀,便见另一个宫侍进了门,恭声道:“回娘娘,穆王今日未曾入宫。”
端妃保养得当,如今虽已过了四旬,面上却仍未见老态,久居深宫,让她凡事都多留了一个心眼,她不过闲着无事多问了一句,谁知竟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她唇角霎时勾出一抹轻笑来,一时倒觉得这些小辈的事也格外有点意思,若这画当真是燕国公主的,宁王又如何好心的会替她遮掩,只怕是宁王对那公主起了别样的心思。
后宫关系前朝,她因只有一女,又处处谨小慎微,这么多年才能在后宫中相安无事,可近来,看到襄嫔的下场,她心底忽的生出了一丝畏惧。户部侍郎获罪入狱,家族倒台,德妃毫不留情的便和襄嫔撇清了关系。
襄嫔私下里为德妃做了那么多的事,结果最终还不是成了弃子。她若是再不做些什么,或许下一个被拉出来挡罪的便是她……
她侧过头对着身旁的宫女缓缓说道:“将今日所见之事悄悄散出去……”今日在场的人那么多,她倒要看看德妃母子如何来堵住悠悠之口。
这几日誉王府的访客日渐增多,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亲一时都来串了门,这让叶祁有些头疼,父皇不过是命他主持殿试,便引来了这么多人的阿谀逢迎。
这厢才送走了静乡侯,便又收到了几位大人送来的拜帖,他将帖子扔在一旁,揉了揉额角。
屋内骤然静了下来,一旁的侍者为他换了盏热茶,他才饮了一口,便见有侍从进来通传,说是镇北将军派人来传话,今晚申时三刻,临风楼有请。
临近傍晚,万家灯火渐渐燃起,少了几分白日里的人声鼎沸,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明沧江畔,微微习习,带来阵阵凉意,吹的人十分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