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荒凉的土地上,偶而有一个破败的窑洞,孤零零地隐藏在黄土之下。火车上,一个藏族小孩,好奇而又害怕地望着对面的吴升,大气也不敢喘,他知道这个叔叔生气了。吴升整理了一下情绪,站了起来,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用手探了探宁浔的额头,找来她的包,翻了半天,把一只润唇膏拿在了手上,挤出一点在无名指尖,轻轻涂在她干裂的嘴唇上,刚才那么吵都没醒,很累了吧。这个动作做得一气呵成,不带一丝□□,仿佛是在呵护自己的女儿。女儿?吴升想起了王濛说他给宁浔当爹又当妈的事儿。 “升哥,你听听这段旋律怎么样?”彼时20岁的宁浔,一有灵感就冲过来,问他意见。 “听着还不错。” “你看看这是歌词,我给你唱一下哈。” “嗯,你看这句改成这样,好不好?” “不好,把这个字去掉看看。” 那时候,在基地里,她就像一只小鸟一样窜来窜去,解下防备的她,不酷了,基地就好 像是她的乐园。看着现在的她,他的心一阵酸疼,眼睛望着铁皮棚顶,不让眼泪流出来。看他动作温柔,那个孩子眼睛里的恐惧没了,只剩下好奇,还有一丝同情,这个叔叔好像有些难过。他怯怯地把手里的小枪往前伸了伸。吴升看到眼前多了个黑黑的影子,低下头,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谢谢,叔叔玩这个就行。”说着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小枪。 “piu,piu……” 孩子被逗得咯咯笑。吴升也笑了。 电话又响了起来,“喂,濛子。” 电话那端,王濛小心翼翼地把他和吕尚的对话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 “好,知道了。我来照顾她。”吴升平静答道。 看着熟睡的她,他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就好像父母望着一个出远门归来的疲惫的孩子。六年了,终于又可以和她独处一下,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呢?居然有些失落,是替宁浔失落,因为她盼望的人来不了了,这次,他没能帮到她。吴升总把自己的感受放在她的后面。就像当年一样,她看出她在爱情、事业和对他以及基地生活的留恋之间徘徊,他就忍着自己的痛,推了她一把。但是饱读诗书又见识过各种嘴脸的他又暗暗地陪着她,给她加一道保险索。他料到了今天,但人总是要得偿所愿才会痛快。他不想她有一天望着那条没走的路兴叹。所以啊,他就陪着她把想走的路都走完。另外,到现在,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她最正确和最想要走的路。所以除了默默陪她,满足她所需,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一种爱叫做“agape”,就是爱到无我之境,爱到对方都不觉得他爱,因为你看,他在把心爱的人拱手送人,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心痛、多无奈。可是啊,他就是忍不住要对她这样。这是种他自己都觉得困惑的本能。放下电话,吴升就动起来了。 “你好,兄弟,你住上铺吧?能跟我换个位置吗?我需要照顾这位朋友。” “好,没问题。”藏族小伙爽快答应了。 吴升回去收拾东西时,又看到了拖拉机大爷。 “你要下车?小伙子。” “不是,跟人调下位置。” 大爷看着他,又好像看着很远的地方,“小伙子,有没有愿望不重要。这里——”他把手放在了左胸上,“清,最重要。” 吴升点了点头。 “保重,大爷。” “保重。” “扎西德勒。” 吴升想道,是不是修佛的人都喜欢度人?短暂的眼神交流后,他就试着敲一下你的心门,送你条哈达。回到宁浔的车厢,他把东西往上面一丢,就跑去了餐车。 “有粥吗?” “粥,早餐才供应。” “能跟您商量一下吗?大叔。”望着黑黑胖胖的厨师,吴升开口请求道,“我一个朋友晕倒了,还没醒。我想给她做口粥。” “好吧,厨房不允许闲人进入。我来做,告诉我你要什么样的粥?”大叔很通情达理。 “大米粥,里面打一个鸡蛋就行。” “好。做好了,我给你送过去。哪个座位啊?” “4车15号。谢谢您。”吴升真诚道谢。 “不客气。” 点完了粥,吴升快速地走回宁浔的车厢,坐在折椅上守着。火车继续跑着,越过高原进入了平原地带,经过村庄时,偶尔有一两只小羊行走在暖阳下,在光秃秃的土地里刨坑,是在找草根儿吧,吴升想。望了会儿窗外,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他就转过头,看到点滴一滴一滴地滴着,宁浔睡得安详。他心里竟然涌上一丝淡淡的幸福感觉,能这样陪着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