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校园很安静,学生们都睡午觉去了。偶尔有一两只小猫,蜷成卷儿,趴在草上晒太阳。费羽特意绕到那个小花园,踩着被雪覆盖着的枯草,走向哲学系教学楼,远远地看到了坐在椅子上低头看书的佟墨。 “佟教授。” “费羽。来了。走,我们去办公室。” “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坐这儿看书啊?” 佟墨嘴边漾起两圈笑纹,温和地笑了,“还好,那清静。”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那,也知道费羽为什么偏偏要从那绕一圈。看到她时,他也无法否认自己内心深处某个孤冷角落的微微一动。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固执的孩子,正在花一般怒放的年纪,怎么能如他一般,对自己的感情收放自如呢?他只能不着痕迹地点拨,让她安然无恙地着陆。她是他最心爱的弟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走进办公室,佟墨用纸杯给费羽接了杯水。 “从郊区过来很折腾吧。” “还好,朋友送我过来的。”白执来这附近办事,捎她过来的。 “你提交的几篇小论文中的一些小毛病,我直接给你修订了,你回去看看。” “嗯。谢谢佟教授。” “不客气。在《易经与马哲》中,你总结的很好。日月的运行表现出一种非人为的自然,这是简易,对应物质的客观性;其位置、形状却又时时变化,这是变易,对应一切皆变,唯一不变的是变化;然而总是东方出、西方落,这是‘不易’,变化之中总有其客观规律。这是合乎马哲的部分,也是精华的部分。但是你回避了它糟粕的部分,遗漏了它产生和存在的原因。这样分析不够完整,无法与你的论题相符,要不你可以考虑改一下题目,把范围缩小,比如,《易经之精华与马哲》。” “好,我回去再想想。改完了,再给您过目。” “好,另外,你发给我的那个软件设计我看了一下。很好啊。还记得我给你提的第二个哲学问题吗?” “嗯,”费羽点点头,“怎么在这里过得更好?” 佟墨欣慰地笑了,“是时候把人从自己创造出来的物质和精神迷宫里解放出来了。” 他的笑容总是给费羽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和力量。 “不过,还要继续完善,你们任重道远啊。我现在想到的一个反馈,就是可以把你的这篇《易经与马哲》的某些思想放进去。你回去再琢磨琢磨。” “好。” “这里还有几本书,我刚刚读完,不错。你有空也看看。” 费羽刚要接过书,一个穿着深蓝保洁制服的中年妇女突然闯入办公室,她身材瘦弱,五官清秀。 “老佟,刚接到电话,孩子又闹了,老师让我们过去看看。” 费羽马上起身,“师母好。” “你好。”中年妇女匆匆看她一眼,继续注视着佟墨,一脸焦急。 “好,我们马上过去。”佟墨拿起衣服,两人就冲了出去,到门口,佟墨回头道,“书你拿回去看,改好了,我们再讨论。”然后就消失在了门外。 大一的一次课上,她听到了后排的小声议论。 “知道吗?佟师母是佟教授下乡插队时遇到的,不识字,后来,一路靠打工支持佟教授读书。他们的独生儿子,在五岁时,查出自闭症。” “好可怜。师母好痴情。” “佟教授也是。” 当时,她的心一瞬间沉了下来,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其他的什么,五味杂陈。 费羽把书放进包里,走出办公室,绕到后面的小花园,在一个洒满阳光的长椅上坐下,打开了其中的一本——《诗经集注》。 当初,博士课程开始时,佟墨对她说,“你选的是中国传统文化方向,虽然侧重哲学,但你也应该了解一下哲学产生的社会文化背景。我都给你列在书单里了。” 她打开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旁。”她很小的时候听过,他爸爸喝多了,除了骂人,还诗朗诵。 冬日午后的暖阳笼罩在费羽乳白色的羽绒服上,她安静地读着书,等着白执来和她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