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滔天的洪流从西面八方涌过来,无数生灵漂浮在水面上,沿途摧枯拉朽,村庄良田顷刻化为乌有。她拼命地伸出手去,然而一张口却是无数水涌进口鼻,呛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如玉!”
她看见自己在水中沉浮,拼命地朝侧方游去,可原本紧紧抓在手里的那个人,却在洪流种彻底消失了……
……!
如许猛地睁开眼,因盖着红盖头,眼前一片通红,所有的东西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红色的薄纱,又像淡淡的血色,映入眼帘。
屋子里安静极了,可以清晰地听到外边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间或夹杂着祝贺声、劝酒声,喜气洋洋地传入房里。
竟然睡着了……
她暗暗叹一口气,坐直了身子。
院子里似乎有人在闹新郎,起哄声如浪潮一样涌进房中,如许嘴角微微一勾,却突然忆起方才的梦境,复又沉下去。
去年,也就是新朝刚立的第三年,冀州水患,沿途淹没村庄良田无数,她和如玉从清河出逃,却遇上这百年不遇的洪水,洪水席卷了无数人的性命,也卷走了如玉,任凭她沿着两岸如何寻找,再也没有踪迹……
想不到她好不容易带着她逃出清河冤狱,却还是没能救下她的性命。
门忽然被人推开了,继而进来两个婆子,两人有说有笑的,一下子打断了如许的思绪。其中一个婆子手里端了一小碟点心,笑眯眯地走到如许身边,喜气洋洋地说,“新郎官真是体贴新娘子呢!这不,怕你饿着,特意叫我们送点小点心过来给你吃。”
如许看着被送到眼前的一小碟糕点,不过两块而已,可以看到旁边有一些碎屑,应该已被人吃过了。透过半透明的红盖头,可以看到婆子嘴角边还残留着些许碎屑。
她们不是这里的下人,是太守府临时拨过来帮忙的。说是伺候人的,可在这些婆子们的眼里,一个是出身低微的破落商户女,一个是没有一官半职的破落幕僚,身份未必有自己高贵呢,因此没有那么拘礼,新婚之夜竟然自己先跑出去吃饱了才回来。
如许盯着糕点看一会儿,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嘴唇,轻声细语地说,“谢谢何妈妈,我不是很饿,但是有些渴,能否帮忙倒一杯水来?”
何妈妈笑眯眯地将糕点放在一旁,走过去倒了一杯水。
水是热的,从喉咙里一路暖到腹中,叫如许又饿又渴了一天的身子稍稍舒坦了。
“哎哟要我说啊,温小姐你真是好福气呢!能嫁这么一个好男人,虽说云公子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幕僚,但能得到太守大人的赏识,将来前途不可估量呢!”
杨妈妈抬头看了一眼新房,很宽敞,但家具不多,只有一些必要的桌椅,梳妆台,再放了一架木屏风,连个多余的装饰都没有,比起富贵人家来说,还是显得寒酸了。
何妈妈也连声附和,“可不是!将来温小姐就等着享福吧!嘿嘿嘿!”说话间嘴角喷出些许唾沫星子,正好将嘴边偷吃残留的碎屑喷掉了。
如许不说话,连动都没动一下。
两个婆子只当她害羞,互相对视一眼,也不说话了,各自站到一旁去了。
外边再度响起起哄声,如潮水一般向新房涌来,大概是新郎要回来了。如许默不作声地坐着,背挺得笔直,十指交握,无意识地绞着。
热闹在半道就停住了,似被谁拦住,如许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紧接着看热闹的人便小声下去,似是散了。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一道鲜红色的身影挺得笔直,健步走进来。
她可以感觉到立刻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就跟黏在自己身上一样,她一下子浑身都热起来,心咚咚跳着,好似鼓锤。
杨妈妈和何妈妈眉开眼笑地迎上去,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捧着玉如意上前,“新郎官快揭盖头吧!”
如许垂着眸,盯着在面前站定的那双鞋子,鸳鸯织锦,和自己的正是一对。屋子里静极了,她微微抿着嘴,所有的注意力都透过余光落在那柄玉如意上,眼前骤然一亮,仿佛所有的遮掩都消失了,她和他之间再无任何阻隔。
她抬起头,与云渐寒四目相接。他的脸颊微微发红,似微醺了,但目光十分清明,紧紧盯着自己,嘴唇勾着笑,那笑深深地能直达眼底去。
她亦抿嘴一笑,微微垂眸,脸颊浮起两团红晕,犹如暮春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红艳如火。
两个婆子又说了一番吉祥话,这便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