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渐寒临近正午才回来,将陈俞死了的好消息带给她,“他死状凄惨,怕吓着你,所以未曾叫你一起去看。我验证了,确实是他,不止是他,还有他四十个护卫,以及两个小妾。我让人将陈俞挂在城门口曝尸示众,岳父和你家中上下所有人的仇,已经了结了。”
如许默默地听着,既没有仇人已死的畅快,也没有仇恨陡然消失的怅然,平静得好似一汪湖水。
“谢谢你,阿寒。”
云渐寒神情有些微妙,“不是我的动的手,陈俞在攻城之前就跑了,但是途中被人杀了,四十三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剑毙命,割喉而亡。”
如许略略惊奇了一下,“是谁做的?”
“不知,应是个武林高手。”
如许垂眸,淡淡地说,“若是知道恩公大名,一定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云渐寒道:“此事已经过去,不如我陪你去一趟岳父大人的坟前,告慰他在天之灵。”
如许握紧了拳头,深深地低下头去,声音蒙上了一层阴翳,“他们当初是获罪入狱,我也不知他们的尸体埋在何处……也许,已被野狗分食。”
手背一暖,是云渐寒握住了她的手。他什么都没说,轻轻拥住她,拍打她的背,像是哄孩子入睡一般,沉默而无声地安慰她。
温家故人虽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但温宅却并没有被人占了,大概是温老爷在世时为人和善,颇受尊敬,如今即便人没了,四方邻里还是愿意守着这座空宅,不愿这座温宅被人强占了。
推开红漆大门,里边还是旧时的样子,地上积了灰尘,但不多,薄薄的一层,绕过影壁,便是两排栀子花,枝叶茂密,再有一个月就开花了。如许记得那花极香,但是也招蚊虫,摆在屋子里,能招来许多蚊子叮咬,不过温家有驱蚊的药包,挂在床头,十分好用。
这里似乎有人偶尔会来打扫,没有预料中的蛛网联结、灰尘入土,只是透着股死气沉沉,即便是白日里,也让人无端端地生出冷意。
云渐寒将兔毛披风给她披上,搓了搓她的手,“今日我无事,陪你在这里好好走走,若是你想,我去禀明主公,我们搬回温家来住。”
如许没有说话,只冲他微微一笑,唇色苍白,宛如一株被雪覆盖了的红梅,透着股坚忍,却又好似随时就要被压断了。
这里人去了,一草一木却越发蓬勃旺盛,原本精致的小花园,早已杂草丛生,就连那个她时常玩耍过的秋千架子,都爬满了藤蔓。如许抚摸着绳子,忽然一笑,“这里,我以前常常坐……有一次我和……”她忽然顿住,“有一次秋千断了,我摔出去,差点儿受伤了呢。”
那是她和如玉一块儿坐在秋千上,秋千一时无法承受两个孩子的重量,竟然断了,好在她及时抱住了如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没受大伤。
她又走到一棵樱花树下,“你看,这儿还在呢!是我以前刻的字。”
眼下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整株树云鬟绿鬓,如粉雪飘摇,连空气中带着馨香。云渐寒走过去,只见树干上刻了两个极为稚嫩的字家人。
她极缓慢地感慨,“曾闻金陵玉树莺声晓,也见秦淮水榭花开早,三十年兴亡,这青苔碧瓦还在,却已是残梦旧境。”
云渐寒心头益发沉重,不知如何安慰她,却见她已转头离去,凉风轻起,她拢了拢披风,低低发出几声咳嗽。
再往后去,就是女眷们住的后院了,如许慢慢走在台阶上,前些日子阴雨连天,上面已经长出青苔了,滑的很。
云渐寒牵着她,免得她摔了。
“你们是谁?”
身后陡然传来询问,如许和云渐寒回过头去,只见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月洞边,拿着扫帚,正警惕地盯着他们。
大概是没料到温宅里还有人留守,如许和云渐寒皆有些讶然,如许盯着那老者,觉得面容熟悉极了。
云渐寒猜测大约是邻里帮忙看宅子的人,便远远拘了一礼,道,“这位大爷,我们是温老爷的女儿和女婿,特意返回故宅来看看的。”
那老头一时不做声了,目光在云渐寒和如许脸上打量,片刻极为不忿,喝道,“哪里来的江湖骗子!竟然敢冒充我家小姐,还敢损毁我家小姐声誉!”
他举着扫帚冲上来就要打,云渐寒哪里会跟一个上年纪的人打,一出手就夺了他的扫帚,极耐心地说,“大爷,你误会了,我们真的是温老爷的女儿和女婿。”他拉过如许的手,发觉她手心一片冰凉,时下风冷,他并未做他想,冲老者道,“你看,这是温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