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她念着念着,声音轻了下去。
她和阿寒之间,岂止隔了一条汉水,千里之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念自己。天冷了,会记得加衣裳吗?一日三餐可按时吃了?若是寂寞了,会不会和其他野汉子一样去找姑娘们?
红雁见她走神了,提醒道:“少夫人,二宫主说今天要您背完十首诗,再各自抄写十遍呢!”
如许眉头一拧,五官扭曲起来,重新捧起书,哀嚎道,“我在背呢……”
红雁瞧了瞧她抄好的诗,那字可真算不上好看,也就是刚握笔一年的小孩子水平吧。
九宫之人的寿命长,闲来无事便学很多东西,文学是基础功课,再笨的人学上十几二十年也就精通了,因此这里哪怕一个下人,文学水平都要比如许高许多。
红雁劝道:“少夫人可得加把劲了,少主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写了一首飘逸的好字,这一排的诗集文赋都能背诵。”
如许眼睛亮了亮,“真的?”
红雁转身走到一排书架前,从底下的柜子里翻找一番,取出一卷字递给如许,“这便是少主十岁那年的字,您瞧瞧。”
她本意是想让如许明白自己的缺点,而且云渐寒的字好看,她也可以临摹学习,可如许浑然没察觉她的用心,捧着云渐寒的字忍不住赞叹,“阿寒的字真好,这真的是他十岁就写出来的?”
红雁嗯了一声。
她盯着云渐寒的字久久都没移开眼睛,最后如获至宝地收起来,打算待会儿带回去挂在墙上。
这几日都是一些比较浅显的功课,如许做得得心应手,就是每每让她写字十分痛苦。
今日没来得及抄完书,她便将功课带回房间,一个人安静地趴在书案后面抄书,夜渐渐深了,油灯时不时发出哔啵的声音,随着窗外微风微微跳动,光线慢慢暗了下去,如许眼睛有些酸涩,便挑了挑油芯子,将光线调亮不少。
她抬头看一眼刻漏,竟然已经是巳时一刻了,外边静悄悄的,只有些许风声传来。她走到窗边伸了伸懒腰,深深吸两口气,打算歇歇再抄书。
云若真的是一个非常严格的人,他再疼爱女儿,该紧盯的功课一点儿也不许她落下。
浓黑的天空中满是星光,犹如碎了一地的水晶,熠熠生辉。
她倚靠在窗边找牛郎织女,忽然瞥见漆黑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黑影,那黑影又快又轻,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地就朝着院子里落下来。
如许跳窗追出去,看着那黑影就落在离自己十步外的一棵树上,竟然是一只黑羽百灵。
黑羽百灵世间难有,但是有一只黑羽百灵她从小就见过,能通人语,几近妖物,那是云姬豢养的。
“宫外。”
黑羽百灵的声音极其清脆动听,好似妙龄少女的婉转低吟,在这个漆黑的夜晚里十分清晰。如许怕被其他人听去了,冲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那鸟竟然懂了,不再开口。
它扇动翅膀,悄无声息地飞起来,低空朝外飞去,如许四下看了看,亦跟了出去。
她还从未在夜晚来过大门口,此时寒风如切,呜呜作响,好似女鬼的哭泣,更衬得白日里看起来无比巍峨的白玉石柱鬼气森森的。
如许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白影,心下一喜,快步追过去。
“师父。”她特意压低了声音,眼睛里晶晶亮,掩不住地惊喜,“师父怎么来了?”
云姬一袭白衣,裙裾随风微舞,在这个黑漆漆的夜里,却半点没有阴憰鬼气,反而衬出几丝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来。
她和如许一样,手指常年都是冷的,冰凉的手指抚过如许的脸颊,带起她一阵激冷冷。
“神灵,跟师父走吧。”
如许以为她是来看自己,却不想她竟然要带走自己。她怔了怔,“师父这是何意?”
云姬的神情怪异极了,她素来习惯以神秘、自信、高冷展示人前,从未露出过此刻这般心疼自责,“孩子,是师父错了,师父太莽撞,还未查证清楚,就错误地告诉了你的身世。”
如许呆了呆,“……你,你说什么?”
云姬道:“云纱已经如实告诉我,当年她抛弃的孩子,是她和一个猎户的亲生女儿,真正的云曦,早就死了。”
“孩子,跟师父走!快跟师父走!九宫从未真正相信过你,他们一直都在查你,这个消息是瞒不住的,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真相!”
风中她的声音急切又清冷,一下子飘远散去了,好似吹起了能将人灵魂抽走的妖风,吹得如许手脚俱冷,不知所措。
前一刻她还在温暖而明亮的房间里抄书,体会到了严厉又慈祥的父爱,后一刻便告诉她,其实一切都是一场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