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高楼临湖而建,窗户由海蓝色的格子玻璃拼接而成,映现出对立而坐的人儿,房间背后点缀的挂画在阳光的照耀下锃亮发光,引人注目的却是坐在其中的少女。
相较于其他房间,这里更为空旷,外面挤满了人,即使有人探头探脑,却很默契的保持着安静,没有制造出恼人的声响。
一缕光束翻过窗沿,打在斜挂着助威横幅的墙上,少女坐姿随意,双条水润匀称的美腿裸露着,细长且浓密的睫毛扑扇着。
她放下了笔,也有人不禁唏嘘,紧接着她将作品摆放给了评委席,唇角上扬时脸庞有清透又明亮的光泽,自信又骄傲,对比赛仿佛信手拈来。
对手败下阵来,自愧不如的躬下身,递出手道:“袁霏霏,你太强了,我认输了。”
袁霏霏一时间没说话,眼里只有画。
旁边的李颖看见她静静地坐在那,镀在她细软毛发上的微茫,衬得她温柔又娴静,她心有疑虑的问道:“霏霏,你怎么了?”
袁霏霏回过神,忙回握对方,笑道:“你很强啦,下次有缘再见啦。”说着,她恳请拿走画,在得到同意后,不拖泥带水的离开,走出来的她去哪,就会有一群人跟到哪。
她无话可说。自从那天分别,她把跟回忆相关的东西统统打包堆进杂物间,切断了所有可用的电子设备,全身心投入绘画里。
不能过分沉溺悲伤,奖金到手后,她还在外暂时租了个房子。房子内部构建宽敞,居住舒逸。
作为搭档的李颖帮她到处投参赛表,只要时间不相撞,她绝对会报名,不会放弃任何一次机会。闲暇之余她不是独自琢磨,就是去比赛现场一探究竟,围观最新赛事。
省级初选和公开赛错峰举行,她成功拿下此次比赛,完美告捷,与此同时,进行得如火如荼的省级比赛,差不多也要迎来半决赛。
她避开这群疯狂的人,快速跑向还在等她的老棍。
老棍拦下狂追的人。
霎时一堆摄像机快怼在她脸上,袁霏霏被困在逼仄的空间动弹不得,她拉不开车门,边跟车门暗自较劲,边露出不失礼貌的笑容。
好几个记者躁动难安,嚎叫道,“袁霏霏,你对自己会被美芬学院录取的概率,持有几成把握呀?”
有个戴眼镜的男人,挤到窗前的脸快要被压变形,他大喊大叫道:“请问你有男朋友吗?择偶标准是什么呢?”说着,旁边有人质疑他职业的专业性,而他满不在乎反驳道:“敢说你们采访她,不是因为馋身子?”
袁霏霏穿着露背的吊带衣,转过优越的蚂蚁背,开着玩笑道:“别想了,你得不到的女人。”说着,争相参访的记者没有一丝懈怠,再度挤上来,无比热情说个不停。
她径直坐在后座,在快要走时摇下车窗,比着心启唇道:“下次再见咯,各位身体要紧啊,别一天天蹲点就想等到我来比赛。”
说着,驶远的车逐渐甩掉了蜂拥而来的记者,他们化成行走的黑点,突然传来接近咆哮出口的声音:“姐姐!!!上我!”
李颖没憋住,大笑出声道:“霏霏,你这几个月变化太大了,我不仅指身心上的变化,还有外表。”
袁霏霏莞尔,扬起尾音淡淡道:“是吗?我的实力,包括怎么击败对手的过程,为什么他们不问?”
“那不就是咯,我敢说他们都是奔着你颜值来的,这几个月风雨无阻蹲你真不容易。”
袁霏霏扯出得体大方的微笑。
李颖抿唇傻笑,摊开从报刊亭里买来的报纸,逐字逐句又念起了内容:“在各大市区举办的绘画赛里,一位女孩崭露头角,她经常穿着短裤搭配纯白的短衬衣,全部比赛现场都能见到她的身影。”
李颖:“她外表沉默谦和,处事彬彬有礼,不仅拥有难以匹敌的实力,还是人间尤物,一路吸粉,在年龄跨度较大的画圈里,厮杀出一条血路,坐拥了一席之地。”
袁霏霏心满意足轻抚过作品,心不在焉道:“太会夸了。”
老棍笑道:“小姐真是痴迷绘画,早知如此,我就在家特意为你腾个房间,省得你还要去外租。夫人和先生知道你要走时,急的不得了哦,现在也经常唠叨起你呢。”
李颖反应过来,有点疑惑的问:“对哦,在你家不好吗?”
老棍继续道:“没想到你坚持己见,谁都劝不动,做人一根筋容易吃亏呀。”
袁霏霏笑而不语,她只是不想麻烦家里人,到时候又整出什么幺蛾子,连累她一个人就行了,省得又让他们操心。
李颖看她的眸眼在接触图画时,异常澄澈,几乎可以透过它能清晰看见画里的世界,然而无论怎样观察,又总觉得空空的,仿佛离人有光年之远,她不太放心的说道:“霏霏,别看了,在干什么呢?快休息休息吧。”
袁霏霏:“找出自己的弱点和局限,进行突破。”
顷刻后她们抵达小窝,老棍毫不吝啬关怀的话,说完念念不舍的离开,转头又提了几袋土特产上来,告别时她像往常一样,给他一个小小地拥抱,扬起脸笑道:“老棍,最近替我监督下他,确保少喝酒少抽烟,交给你了哦,平日你负责接送他出行,家里能经常接触到他的人当属你不让了。”
老棍:“他不会听我说的话。”
袁霏霏:“他不会听你的话,但会听我的,记得说完提起我的名,吓吓他,不就听进去了吗?”
老棍:“好嘞。”
进屋后袁霏霏顾不得干别的,沏了杯红酒就折回了画室,把该需要记下的点写在墙上,方便记忆。
袁霏霏在画里自得其乐,忘记了时间,当她饿得饥肠辘辘时才惊觉早就黑夜,推门就嗅到了饭香,便迫不及待下楼。
但她远远就看见了橱柜上摆放的洋娃娃,不由自主愣了愣,那串闪烁着莹光的心形项链,异常夺人耀目。
为了不被影响,她记得自己把它压在箱底,又堆进了杂物间。
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
想着,做好饭的李颖还戴着粉红色的围裙,拿着锅铲的手随意斜放,喊道:“姐妹来干饭了!”
袁霏霏眼里只有那串项链,项链只有指甲大小,里面漾起的水有海般剔透,在起伏的窗纱下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奇异光芒,一阵悸动,因为太过怔愣,握在掌间的酒杯不自觉坠地,响来玻璃开花后尖锐又短促的巨大声响,她慌不择路赶着下楼,不小心扎伤了脚后跟。
她疼得脱了手,画纸从手中飘转下去,她近乎神经质紧盯着画,反射性去抓,前倾不禁身姿,歪了几下,捞到纸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扎破脚,画没被血污到。
不过光洁的额头瞬间浮出密密麻麻的汗,她轻颤着唇,拖着伤痕累累的腿,取下项链朝杂物间吃力的走去。
李颖惊得说不出话,从没见过这么陌生的她,只好沿着零星的血印,一路跟随,又见她闷着头却轻门熟路找到了杂物间,蹲着蜷缩在那,一个劲在翻着什么。
袁霏霏忘却痛感,把项链又压在底下,直起身淡然道:“以后别再拿出来了。”只要跟他有关的东西一出现,就能一下子把她带入离别的场景,他眼里甜蜜的忧伤若隐若现。
对她来说,这场感情就像暴风骤雨,甜蜜时令人心肝直颤,却又猝不及防终止,又像狂风扫落叶般,把她的意志连根拔起,整个人就像跳入万丈深渊。
李颖看不下去了,不忍心道:“霏霏,这段时间来你很反常啊,是跟那条项链有关吗?”
说着,她继续道歉,“那次我整理物件,看到这么漂亮的项链,还以为是你不小心落下的,就拿了出来,不好意思啊。”
袁霏霏心底郁闷,心情略微低落,闷闷地说:“下次别再这样了,我怕再看一次,就拉不住自己了。”
李颖犹豫不定的问:“跟魏教授有关吗?”
袁霏霏:“怎么了?”
“我感觉你在比赛时浑身冷淡又肃杀,但跟他相处的时候就经常会笑,可能是前后差别太大了,我根本没动脑子,就察觉出来了。”
“跟他有关系,但现在没有了。”说着,袁霏霏牵过她,去外清理了碎玻璃,皮肤浮起了层不正常的红晕,她二话不说就洒了医用酒精,那感觉就像生吞辣椒,辛辣又伴有强烈的灼烧感,让她白着唇直哆嗦。
但她没叫出声,因为皮外伤带来的疼痛能为她消化内心的积郁。
处理好伤口后,她们去了饭桌。
袁霏霏扒拉了一口,只觉味同嚼蜡,强撑着精神吃饭。
李颖轻声道:“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袁霏霏老实巴交看她,迟疑了会,平心静气道:“我生气了,但不能凶你。”
李颖:“为什么?”
袁霏霏有自知之明,轻声道:“姐妹凶不得,只能用来宠,而且这事跟你没关系,是我自作自受啦。”
李颖:“反正我觉得你们很般配啊,给我一种本该天生一对的感觉。虽然魏教授都24了,但男人,越老越有味道嘛。”
袁霏霏呵呵笑:“我也觉得。”
“但。”
“怎么啦?”
“我认为你该好好休息,真的。我提过很多遍了,你再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
袁霏霏手指在桌面滑动,她眸光透着坚定,语气淡然,说道:“我想赢。”
李颖怔了怔,想到了什么,从包里翻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浅笑道:“霏霏,送给你的礼物,感谢你还给了我工资,你真好,不仅帮了我,还照顾了顾谣。”
袁霏霏想起收到的那笔巨额奖金,真是赚到了,不知是哪位好心人江湖救急,旋即她问道:
“那你给她转账了吗?”
“早转了,以你的名义,顾谣高兴得叽叽喳喳给我念叨个不停呢,完全不把我当外人。”
临近夜晚的时候,有快递小哥敲响了她们的门。袁霏霏前去开门,接收到一只不明物种,一瞧是一只乌龟。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听见快递小哥念着手机上的内容,“这只乌龟是我最心爱的宠物,我家的传家之宝啊!和其他大多数宠物不同,它是一种长寿动物,养不好你送它走,养得好,它送你走。”
袁霏霏:?
快递小哥:“我闺蜜呢,今年18岁,她跟我一样,从小喜欢各种动物,当然也喜欢这只龟啦,我希望闺蜜能把这只龟送走,如果真能这样,也不枉它有主人宠爱,半生吃喝不愁,私家豪车,生活甜美,要是后面生崽了,那这龟真乃人生赢家,爱妻相伴,孙子成群啊!”
袁霏霏本来还有点伤感,被这么一搅合,没憋住,笑出了声,接着接过了龟。
李颖:“也太可爱了。”
夜晚,李颖去歇息后,她把乌龟的住处安排妥当,又去了画室。独自坐在黑房间里,每当孤寂难耐,夜晚里被照亮的图案就会跟她讲话,如同窗外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的枝干。
半夜徒然电闪雷鸣,呼啸的风哗哗作响,黄色的闪光撕破夜空,击落一地树叶,袁霏霏吓得笔滚落在地。
当她想夺门而出时,又硬生生把惧意憋了回去,四肢无力,任由浓重的黑暗将她合拢。
无论事态多恶劣,又有多悲观,也定有突破口可寻,倘若周围没有光,那就只能成为自己的光。
她痴迷到另一种新境界,有时候会出现幻听,像被困到了五维空间,那里只有她自己和茫茫的线条,那是连接她神经的插头。
不过没困意也没什么,只要累到昏厥,自然就睡过去了,早晨闹铃一响,她换好衣前往半决赛探探实况。
这天
评委席的人喊道:“千进百,百进前六十,六十进九。”
此话一出,众人窃窃私语起来,有选手呼道,“为什么不是进十了?”
“有内定选手了。”
评委又道:“决赛倒计时还有三分钟,请双方坐回原来的位置,共勉共进,想尽办法用新颖的画法,为观众带来视觉上的新体验,今天比赛结束后,在未来一天时间内,官方会公布各位目前的成绩。”
“请您们就坐。”
袁霏霏戴着墨镜,以免被人追着跑。她悠然的扫视了一周,被大屏幕上投射的少女吸引住了。
少女穿着一身纯黑哥特式校服,皮肤苍白到毫无血色,蓬松的黑发浓密异常,大致看她的眼神空洞无神,甚至有点冰冷,仔细看会发现有一丝阴郁和柔弱,近乎病态的美,宛若一个坏掉了的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