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吧在凌晨两点才会关门,现在还有大把时间,这意味着杨朝雨能够再喝上几杯杜子松酒,调酒师建议她来一杯金青柠,尽管杨朝雨喝得烂醉如泥,她依旧还不停歇地喝着。 黄泽送的斗牛犬此时蜷缩在吧台下,不停拿鼻子嗅着样朝雨的鞋子,杨朝雨根本没有心思去管它,自生自灭好了,你也是,我也是,杨朝雨酸酸地想。 几个小时之前,杨朝雨乘着出租车回到家,她紧张着和父亲的见面,害怕父亲不肯饲养斗牛犬。当杨朝雨抵达门口时,敲着自己的家门,父亲并没有下来开门,足足敲了三四分钟,杨朝雨只好从背包里摸出钥匙,打开门之后,她看到的只有家徒四壁。 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她走进客厅,连坐下来的凳子和休息用的沙发都没有,更别提电视和桌子了,这个家好像被打劫一空似的,或是等待租客上门租房。杨朝雨万分无奈给父亲打电话,不过结果依旧。 春节以后,父亲再也没有联系过她,现在想来,或者再也联系不到了吧。杨朝雨在厨房的水管上发现一张便条,上面写着父亲的“遗言”,不出所望,大意是他带着母亲留下来的存款走了,因为杨朝雨已经毕业了,可以工作赚钱,以后不用往来。 用父亲的原话说,可能更好些。“我不用再抚养你,你也不用孝敬我。以后各自过各自的,两不相欠。”杨朝雨将便条撕得粉碎,放到洗碗池,打开水龙头冲个干干净净,等水从排水孔流尽之后,杨朝雨才意识到,现在她举目无亲了。 她没有动过去寻找父亲的念头,或许父亲已经有了新的生活,组建了新的家庭,杨朝雨破天荒在附近找一家清吧,她从未去过,也不会喜欢去,她现在只想喝一喝酒,最好喝得五脏六腑炽热无比,无暇顾及现实。 她将手机调成静音,随意放到一个角落里,这里的人并不多,杨朝雨一边喝一边和调酒师聊天,对于父亲的事情,杨朝雨只字未提。调酒师去拿酒的时候,不小心瞥了一眼杨朝雨的手机。“有很多电话,”调酒师说,“估计他也满世界找你呢。” 杨朝雨哈哈一笑,脸上的泪珠配着这样的诡异的笑容,就像心如死灰的人最后的挣扎,估计在调酒师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和男朋友吵架就愤世嫉俗的女生吧。 杨朝雨将手里拿起来,有几个何莉打过来的,有二十几个席望舒打来的,杨朝雨用脚踢了踢黏在自己腿上的斗牛犬,她给何莉发了一条平安短信,接着给席望舒打电话。“我很难受。”杨朝雨说,她喝了一口金青柠。 “怎么了,终于联系到了。”席望舒在手机里说。 杨朝雨说:“我回学校再和你说吧。” “好,”席望舒说,“是你爸打了你吗?还是他不肯养那条狗狗?如果不想养的话,我可以帮你养。” “我说过了,我回校再和你说。” “好,”席望舒说,“你在外面吗?” “嗯。” “现在很晚了,你一个人吗?找个朋友陪你一起回去。” “这儿没有朋友。”杨朝雨说。 “我会陪你,”席望舒说,“你回去,我们一直通话。” 杨朝雨结了帐,调酒师笑道:“怎么样?这么点小矛盾,一个电话的事情嘛。如果决定在一起,两个人都要成熟点哦。” 调酒师的热情让杨朝雨吓了一跳,杨朝雨可没挂断电话,这要是让席望舒听见了,那要多尴尬啊,想到这儿,杨朝雨脸上辣辣的。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其实想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朝雨走出清吧,怀里抱着斗牛犬,手里拿着手机,手机还在和席望舒保持通话中。杨朝雨一边和席望舒说话,一边看着怀里的狗,它使劲拿脑袋往杨朝雨怀中乱蹭,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杨朝雨突然觉得,这条斗牛犬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讨厌。 “你怎么不说话了?”席望舒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我在想要不要给小狗起一个名字。”杨朝雨感觉有些瑟瑟发抖,这一刻她好像在决定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一样。她抬起头,看到前面曲折的街道,昏暗不见尽头。“就叫如晦好了。” “好难听的名字,”他马上嫌弃,“好晦气呀。” “又不是你的狗。” “那我就不能评价了,人人都有说话权。” 杨朝雨突然被席望舒逗乐了,如果她能看到席望舒的样子,那肯定是一副假装一本正经模样,用着政治书上的腔调。这种喜悦之情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那人人都有取名权。” “明稀。”席望舒蹦出两个字,杨朝雨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小小的斗牛犬突然对着手机汪汪吠叫了两声,席望舒爽朗的笑声传来。“你看到没,它也喜欢!明稀也喜欢。” “真拿你们没办法。”杨朝雨淡然一笑,她看着天空,没有月亮和星星,月明星稀的晚上,在自己的生活里有过几次呢? 在席望舒的陪伴上,杨朝雨安全地到了家,不该用家这个字,杨朝雨心想,她只是安全地到了房子里。在自己的卧室里还有一张床,但是没有被褥,好在现在的天气不算特别冷,杨朝雨用衣服盖住身子,她突然看到床头柜还有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 年幼的自己扎着两个麻花辫,左右两只手分别搂着父母,比划出剪刀手的模样,笑得那么灿烂,那时候还在换牙齿,中间缺一个颗牙齿,但合照上的自己丝毫也没有在意。杨朝雨欣慰地想,原来自己以前也拥有过这么美好的东西啊,只是一眨眼,仿佛就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没来得及细细体味家乡的熟悉感,便买了车票返回校园,她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房子就在记忆里化成灰吧,她抱着明稀,乘上了回到学校的火车。 星期六当天晚上,杨朝雨才回到学校。一片黑夜中,宿舍楼发出大片光亮,杨朝雨看着眼前光明璀璨的灯光,感觉到一丝深深的落魄。她走到寝室门口,斗牛犬明稀跟在她身后,她敲了敲门。 前来开门的是何莉。她长着一双空灵明亮的眼睛,直顺的头发披在肩上,嘴角有点斜,看起来精明活泼。她穿着黑白条纹的衬衣,面带微笑地迎接杨朝雨,看那神情,一瞬间杨朝雨把她错当成了接待员。 何莉上前抱住了杨朝雨。“你回来了,之前联系不到你,我好担心呢。” “我没事。”杨朝雨说。何莉瞥到杨朝雨身后的斗牛犬,眉头显然皱了一下,杨朝雨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何莉笑着说:“你不是拜托你爸帮你养吗?怎么又带回来了?” 杨朝雨附身抱起明稀。“抱歉了,我爸不肯养,我们还大吵一架,所以我只好带回来了。我们在学校也就只住两个多月了,你暂时忍耐一下好吗?抱歉了。” 何莉面带微笑说:“当然好啊,你爱养多久就养多久。只别让它再咬我鞋子就好了。” 一瞬间杨朝雨感到疲累,她在寝室阳台上给明稀弄了一个窝,如果下雨的话,肯定有雨飘进来,杨朝雨想着明天去买个什么给它遮雨。在寝室里面养动物是不被学校允许的,申请都不能申请,杨朝雨只能偷偷这样做,如果碰上检查卫生,杨朝雨还要把明稀藏起来。 杨朝雨觉得自己肯定疯了,竟然会为一只小狗做这么多,她对小猫小狗就喜欢不起来,反正就是不喜欢,杨朝雨一边摸着明稀的皮毛,一边想,很多东西自己都不喜欢,但是逃也逃不掉。 这晚杨朝雨睡在床上的时候,终于感觉到一丝惬意,没有火车上的劳累,也没有那件空荡房子的折磨,只有甜美的梦乡。其中她醒来一次,有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明天下午两点,有空吗?听雨轩喝咖啡可以吗?” 杨朝雨打着哈欠,继续睡下了,她不想知道是谁发的,什么事情都明天再说吧,毕竟明天永远是最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