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欢一言不发,死死盯着那辆路虎的大屁股,看它毫不留恋的一溜烟跑出去几百米。 她双手捏的死紧,也不知道在犟个什么劲,抬起脚,又狠狠的踹了一脚车,高跟不太合脚,踢的角度不对,反而踢疼了自己。 有些人,就是不可爱。一言不吭,泪眼汪汪。 一直撑着的精气神完全不够用,她伸手按了按不断疼痛的腹部,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不管不顾,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冰冷漆黑的柏油路上。 不一会儿,听到车子停下的声音,常欢没有抬头,看着一双穿着棕色休闲鞋的人走了过来,停在她的面前。 “你这性格真是一点都不讨喜。”梁宇的声音在头顶传来。 常欢现在眼中还有泪,不打算抬头和他争辩,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毫不温柔的罩在她的头上。 “坐到暖和的车里等,还是坐在地上冻死,你自己选。”说完,就转身走开,走了两步,见身后的人没有动作,又继续说道:“刚才已经打了电话,应该很快会有人来修车。” 腹部的疼痛一阵高过一阵,常欢就着衣服的遮挡顺势抬手擦了擦掉出来的泪,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她把衣服套在身上,稳稳的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的向前走,速度不快不慢,但是快过故意慢下脚步的梁宇,超过他,然后拉开那辆路虎的车门,坐进了车后座。 身后传来梁宇压在喉咙里的笑声。 车内开了空调,暖意瞬间包裹全身。 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好奇的回头看着她,伸出手,做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徐腾。” 常欢伸出出手和他握了握,礼貌回答,“你好,常欢。” 介绍完,梁宇拉开车门,又坐到了副驾驶上,随意的将一只手搭在车窗上。 大冷天的,他里面竟然只穿了一件灰色T恤,稍稍有些紧,坐在常欢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他手臂鼓起肌肉的线条。 车内三人,一时无话。 徐腾干咳一声,有些尴尬,举起放在驾驶位上的一瓶矿泉水,问道:“那个,常小姐,要不要喝水?” 常欢伸手准备去接:“谢谢,叫我常欢就好。” 梁宇伸手截过瓶子,冲着徐腾翻了个白眼:“你把我喝过的水给人,缺不缺心眼啊?” 徐腾低头,果真是刚才来接梁宇时,他自己带上来的矿泉水,已经喝了一半,赶忙对着常欢道歉:“不好意思啊。” “没事。”常欢礼貌点头,收回伸了一半的手。她是真的口渴。 梁宇从后视镜里看她脸色紧绷,笑了下,手中的矿泉水转了个弯,又往后递去,“常小姐不嫌弃的话,解解渴还是可以的。” 常欢对上他挑衅的眼神,没有动作。 听他又补充,“算了,不强人所难。”说完,就准备收回手。 常欢抢先一步,拿过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两口,冰凉的水让燥热的喉咙终于好受了点,可是现在喝下去,对疼痛的腹部可不是什么好事。 梁宇挑眉轻笑。 徐腾在常欢看不到的地方冲梁宇比了个大拇指。 常欢喝完水,拧好盖,又将瓶子递给梁宇。 梁宇笑出声,伸手接过,“常小姐现在倒是平易近人。” 常欢淡淡回答:“虎落平阳被犬欺。” 梁宇:…… 徐腾想笑,又碍于梁宇,只能硬生生压抑着嘴角。 梁宇眼神扫过来,徐腾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今天还挺冷的啊。” 本以为没人应,常欢熟人恩惠,很有自觉性,礼貌回答:“最低温十二度,还算是适宜的温度,不过晚上起风了,所以体感会更低。” 徐腾:“是挺冷,不过还好有人英雄救美。”说着,扫了扫坐在副驾驶上的梁宇,他手上拿着烟,一副闲适样,听出调侃,连个头都不回。 徐腾正和常欢聊天,得知她是心理医生之后,满腹好奇:“你还别说,我真的觉得自己有抑郁症。”一本正经的说道。 常欢:“现代人工作压力大,多少会有一点。”说话期间,又借衣服的遮掩,伸手按了按痛的更加厉害的小腹。 动作不大,不过也引起了关注。 车子的窗户是打开的,冷风灌进来,露着胳膊的人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倒是坐在车后面套着梁宇外套的常欢打了个寒颤。 梁宇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眼中有些不耐,吸了烟,又散了会儿烟味,把车窗打了起来。 “我这程度会不会很严重?”徐腾一惊一乍。 常欢认真看了他一会儿,下结论:“徐先生无论是说话的语调、表情还是肢体动作,都是积极乐观的,如果不放心,可以有时间去诊所,我给你做专门的测试。” “那说定了啊。”徐腾兴奋,“等等,我们换张名片吧。”说着就低头在车上翻找。 常欢接过他递过来的名片,道谢,看徐腾没收回去的手,有些尴尬的指了指外面,“东西锁里面了,等会儿拿给你?” “嘿,我把这茬儿忘记了。”徐腾收回手,又好奇道:“你们心理医生是不是都会碰到很奇怪的病人?” “不好意思,我不能私下讨论病人。”常欢有气无力的回答。 梁宇听她声音不对,微眯着眼睛,看到了满头虚汗的人,完全是强撑着精神在对话。 徐腾还要问什么。 “你消停会儿。”梁宇及时拦住了话头,双手环胸,看了眼常欢,道:“没事你也休息会儿,你要在车上出了事,我还得负责。” “客气,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常欢反击。 徐腾:…… 怎么这两人一讲话就是一股枪子儿味? 徐腾看看常欢,又狐疑的看了眼梁宇,把一肚子的话又咽了下去。 等待的时间不算长,汽修工人来了之后利落的开锁,换上备用胎。 常欢没带够现金,梁宇便先付了。 “谢谢,到时候把之前你修车的单据一起给我,一并把钱打给你。”常欢道谢。 梁宇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女人,“放心,我不怕你跑了。” 她的头发散了下来,此时有风吹过,头发很不乖巧的四处乱飞,几绺粘到了她的嘴唇上,梁宇看了一会儿,手有些痒,想把那碍事的头发拨开。 常欢实在是不舒服,告别,“那我先走了,下次见。”说着,自己伸手将头发别在了耳后。 终于不那么碍眼了,梁宇呼出一口气,比她还快要转身。 常欢打开车门看到放在车上的大衣才想起来身上还一直穿着梁宇的外套,立刻脱了下来,急走了几步,交给同样准备上车的梁宇。 梁宇接过,点点头,算是对她的道谢做了个回应。 “走吧。”梁宇坐上车,穿好衣服,对徐腾说道。 徐腾还伸着脖子往外看,“不等她先开?我看她不舒服,不是应该把人送回去?” “你时间很多?”梁宇反问,系好安全带,目视前方,显然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徐腾侧头,古怪的看着梁宇。 梁宇被他看的不舒服,那女人穿过的外套,还带着她的体温,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香气,搅得他心烦气躁。 “你是不是喜欢常医生?”徐腾突然发问。 怎么今天谁都要问这个问题? 这一次,梁宇没有再像上午那样应付张文,立刻否认,只是手又不自觉的伸进口袋里拿烟,看着常欢的车闪了闪灯,轻轻鸣了鸣喇叭,然后向前开去。 烟没找到,车内只有窸窸窣窣翻衣服的声音。 “操。”找不到烟,梁宇烦躁的骂上一句。 虽然没等到回答,但是徐腾难得的发现大八卦,进一步问:“所以,今天你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想要喝酒,说心情不好也是为了她?”说话的同时,给他递了一包烟。 “你电视剧看多了?”梁宇终于点上一根,深深的吸了两口,吐出的烟雾环在脸旁,让人看不清表情。 徐腾也启动车,向前开去,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宇哥,檬姐要结婚了,其实你能再找到个喜欢的真的很好。” 梁宇没有回答,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烟,听到徐腾又带了点幸灾乐祸的声音:“不过,这常小姐看着不太待见你啊?” 梁宇翻了个白眼,不理人。 “哈哈哈哈。”徐腾终于忍不住大声的笑出来,“不错,在女人面前无往不利的梁宇也终于踢到铁板了!” “开你的车吧!”梁宇摇摇头。 那天,直到最后,徐腾也没问出,梁宇到底喜不喜欢常欢。 *** 那天,常欢回到家中,已是凌晨,拖着极度不舒服的身体去洗了个热水澡,又给自己冲了杯姜茶,到底还是发烧了。 一个人生病这种事,她早已习惯。 早上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的给应瑛打了个请假电话,今天的培训本来她要到场观摩,但是常欢说的时候只说生理期,应瑛嘱咐她多休息。 爬起来在常备的药箱里翻出了退烧片,确定没有过期后,吞了两粒,又继续钻进被窝里睡觉。 忽冷忽热,梦境不断,一会儿梦见外婆在世时,总喜欢牵着她的手,一边散步的时候,一边教她唱歌。常欢这方面没什么天赋,真正的五音不全,平时完全不爱开口,只有在外婆面前,会和着外婆的腔调学上两句,外婆也不嫌烦,一遍又一遍的教。两人围着小河走,一边走一边唱歌,偶尔常欢会咯咯咯的笑出声。 一会儿梦见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爸妈常乐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聊着什么,三个人都笑的很开心,她也坐到沙发上,听常乐对着爸妈撒娇,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很满足开心的模样。她眼巴巴的看着,很羡慕,可是从头到尾,没有人主动和她说话。 一会儿又梦见大学的时候,倪正给她送的一大束玫瑰花,劣质的紫色塑料包着簇拥在一起的花,真的很难看。常欢抱着走在路上,引来不少眼球。最后,倪正终于发现那束花丑的惊天动地,羞红了脸,想要丢掉,被常欢拦住了。抱回宿舍之后,又插到了花瓶里,养了一个星期,饶是再怎么静心照顾,没了根的玫瑰还是很快枯萎腐烂。 大大小小的事,好像都要往她脑子里挤,挤得脑仁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