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的名字在手机上闪烁,这是今天她打的第三个电话,铃声在空荡地下停车场响起,显得格外的迫不及待。 常欢接起来,那边传来常乐的声音,“姐,我到家了。” “好。”常欢简短回答,就要挂电话,那边又传来常乐不安的嘱咐声,“姐,我在家等你,今年别再让爸爸妈妈失望了。” “现在出发。”常欢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坐进车里,绑好安全带,启动,突然又熄了火,有些精疲力竭,闭眼趴在方向盘上。 好一会儿,才重新调整,将车开出了停车场。 2016年12月25日,圣诞的味道已经洋溢在每一个角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似乎每个人都开始接受这个节日,并且热衷庆祝,其实繁忙的人们不过是给日常的生活找点休闲娱乐的理由罢了,而商家则靠着这黄金时刻,赚上一笔,无论是谁都欢喜的很。 而这一天也恰好是常欢的生日,街上热热闹闹,称的一个人更加形单影只。 路上车多,行驶的速度非常缓慢,有不少人焦躁的按着喇叭,恨不得从其他车上碾过。但是常欢却因为这糟糕的路况隐隐高兴,能慢点回到那个家中,也是一种恩赐。 作为心理医生,常欢完全能够理解父母的偏心。 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人类和社会发展学敎授凯瑟琳孔戈尔对384对兄弟姐妹及其父母进行硏究,发现65%的母亲和70%的父亲表示自己偏爱某一个孩子,这个孩子通常是老大。研究人员认为这个调查出来的比率比实际偏低,因为在硏究过程中,父母们总是尽量掩饰自己的偏心,而这样的研究还有很多。 一般情况下,父母会偏向于老大,也算是一种“动物”的本能。个中原因企业家最了解,类似于经济学和商业决策制定过程中的沉没成本规则,即你在开发一个产品时付出更多的精力,你就会更积极地期待它结出硕果。这种投入往往是有回报的,在大多数家庭中,老大通常最高、最健康,因为在老大小时候没有人跟他争抢资源。 与此同时,老小们也自动发展出一套防守生存技能,他们具有楚楚可怜的魅力。硏究兄弟姐妹关系的心理学家们称之“弱势策略”,对于年纪最幼的孩子而言,这是一个在游戏中生存的必要技能。偏爱最弱小的孩子,是一个有悖于“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规则的选择。 而常欢家中,则由“弱势策略”大行其道。 常乐刚出生,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脐带绕脖,生下来就没气了,医生宣布新生儿死亡,母亲不舍,抱在怀中大哭,不肯放手,不知哭了多久,母亲竟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喘息,连医生都不可置信,加紧抢救,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由于是早产儿,又有那么一遭,早期的时间,父母所有的关注都放在了常乐身上。当时五岁且本就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常欢甚至好几次被父母遗忘在了幼儿园。 常乐隔三差五的生病,父母精力有限,一度将常欢放在了乡下的外婆家,直到上初中才重新接回身边。 等到常欢再回来的时候,因为时间,又因为她本身的性格,和父母的关系也更加疏离。当时毕竟还小,看着父母对着妹妹如此宠爱,心中到底有些难受,可又做不来像妹妹那般撒娇讨好的事,便把什么话都闷在心理,人也变的更加沉默寡言。 有那么一两次想要争的意思,父母立刻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家长模样,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常欢本就是个脸皮薄的,那之后便再没主动要过什么东西。 父母对常乐的要求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常欢刚回去的时候,从未和人分享过关注的常乐一度难以接受,当时七岁的她,趁着家中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来了一次离家出走,人倒是没走都远,小丫头古灵精怪躲在了后山中废弃的防空洞中。 晚上自己吓得大哭,被人找到,送回了家中。人没事,可父母着实吓的不轻,回来之后,更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父亲和母亲甚至还找常欢谈过话,无外乎,妹妹年纪小,你要让着点,妹妹身体不好,你不要和妹妹争东西。买任何礼物,吃任何东西,也都是常乐先挑好,剩下的那个东西才归常欢。 在这样的环境下,常乐的性格也越来越霸道,只要她看上的东西,不拿到手,决不罢休。父母更是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常乐嘴甜会说话,人也聪明,只要有她在,家中必定是欢声笑语。对于常欢来说,很多时候,她就是那个多余的女儿。 年纪小的时候,常欢也为这样的待遇难过,甚至偷偷的埋在被子里哭鼻子,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会偷偷给外婆打电话,求外婆接她回去。 外婆也心疼,可毕竟要考虑常欢的上学问题,也不能越过她父母真正做主,只能在常欢回乡下的时候加倍的对她好,每次常欢离开的时候,外婆就偷偷的抹眼泪。常欢看到了,以后打电话的时候,便报喜不报忧。 后来长大了,常欢对这样的相处模式也接受了,甚至理解父母的选择,毕竟,谁都会喜欢嘴甜、爱撒娇还贴心的女儿,和常乐相比,自己的确不太招人喜欢。 可是理解并不代表全盘接受,常欢表面上做到最好,到底和这个家渐行渐远。后来发生的事,几乎让她彻底离开了这个家。 那是常乐中学升高中的关键时刻,作为特长生,那段时间需要特训,做老师的母亲正带着高三毕业班,走不开,接送常乐的任务就落在了父亲身上。 常欢一向敏锐,当时刚上大学不久的常欢哪怕偶尔回家,还是发现了父亲的不正常。一向不做家务的父亲把家里收的井井有条、忙碌的母亲回来的时候甚至收到了父亲送的鲜花,家里每天都欢声笑语,常欢冷眼旁观。 她偷偷的跟在父亲的身后,发现了父亲和常乐钢琴老师的暧昧,一个只比常欢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女大学生,全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父亲牵着她的手,竟然露出羞涩的笑容。 那天,在他们准备走进酒店的时候,常欢走了过去,第一次看到真正惊慌失措的父亲。 “不想这个家散,就不要告诉你妈妈。”父女俩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气氛凝重,这是父亲冷静下来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回到家中,一切如常,父亲甚至给母亲买了一束鲜花,忙碌了一天的母亲,手捧着鲜花,嘴里抱怨,为什么浪费钱,脸上的笑容却是没有停歇过。 常乐上前,挽着父亲的手撒娇,一家三口,喜气洋洋。 常欢站在一米开外,心情太过复杂,也许这样也好,哪怕这幸福是水中月,镜中花,也总好过破碎的玻璃。 一切如常,只是父亲待常欢愈加客气,她在家中也更像一位客人。 回到学校,常欢心中总是不太能放得下,再次回到家中的时候,恰好撞上父母吵架,在门口听了半天,原是东窗事发。 她沉默的推开门,看到客厅中对峙的父母,和坐在沙发上哭泣的常乐。 看到走进来的常欢,气急败坏的父亲指着她的鼻子骂道:“看到这个家散了,你是不是就开心了?我恨不得没生过你这样的女儿。” 张口想要说话的常欢被一个巴掌扇到了地上,同时传来母亲和常乐的尖叫。 打完之后,父亲自己都有些惊住,其他两人也愣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常欢等那阵头昏脑涨过去之后,抬头去看坐在沙发上的常乐,她脸上挂着泪水,抱着腿,可怜巴巴的往一旁缩了缩,避开了她的眼睛。 母亲反应过来,冲上去捶了父亲两下,哭的更加凄厉。 “我有事,先回学校了。”常欢站起来之后,没有理会半边火辣辣的脸颊,转头就走。 那晚回到学校之后,常欢接到了常乐欲言又止的电话。 用热毛巾捂着脸的常欢站在宿舍的阳台,淡淡的说道:“没有事我就挂电话了。” 常乐这才急急忙忙的道歉,“姐,对不起。” 常欢挂了电话。 常乐发现父亲出轨的秘密,可是又害怕和父亲关系的破裂,用了本就不讨喜的姐姐的名义,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本就不讨喜,再招人恨点,又有什么伤害?这是常乐的小想法。 这个家到底没有散,父亲和那人母亲大哭一场,大闹一次,好似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常乐还是家里的公主,父母还是别人眼中的恩爱夫妻。 只有常欢每次回到家中,都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发生了倪正那件事之后,更是彻底对回家死了心。 去年生日的时候,父母打电话让她回家吃饭,已经开车到了家门口的常欢到底还是临阵脱逃了。 只是想到后来母亲电话中压抑的哭声,常欢有些愧疚。 想着这些事,车子已经开进了小区,常欢靠边将车停了下来,从这里能够看到家中的阳台,母亲披着外套,正在浇花,时不时的往外看上几眼。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哪怕再不喜,在母亲辛苦将她生下来的日子里,总不能再做个懦夫。 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打开车门,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