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皓尘的眉目带着明显的不悦,在他甚少露出表情的神色上显得更为严肃,折至欢立即捕捉到了,把剩下的好奇心赶紧咽回了肚子里。躺在靠椅上的人也不知是晕倒还是睡着了,总之眉目紧闭,蓬头垢面的,男女都分不清楚,只能依稀看个轮廓,穿着一件已经看不出颜色破衣衫,光着脚,不过脏的跟穿着花袜子差不多。
“帮她洗漱。”白皓尘难得对折至欢有吩咐,末了加了句:“不必提我。”
再抬眼的时候殿里又只剩下了满目空空荡荡,折至欢已然习惯,不过无妄君向来对世事不感兴趣,如今竟会带个这般恶劣的人回来,倒着实让折至欢有些惊讶。白皓尘难得让她做件事,自是不敢怠慢。赶紧点灯烧水,忙活了半个时辰,再回到大殿中的时候那人还睡着,看来是睡的挺熟。
连拖带拽的把人衣服扒拉光,塞进了浴桶里,折至欢才发现这是个姑娘。
看着她身上还没结痂的伤疤,还有堆叠在新伤疤之下来不及褪去的旧印痕,折至欢突然觉得鼻头有些酸。
也估摸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也是如此这般,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穿着一双只有一半鞋底的布鞋,一件脏的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颜色的大褂子,身上一道一道鞭打出来的伤痕,因为听不到声音,就算只为了偷一个馒头果腹一不小心都会挨上一顿毒打。
那夜饿急了,钻狗洞潜入了一个刚刚办完家宴的人家,想着家宴如何都能有些残羹,却没曾想着为了这顿残羹差点给人打的半死,不过也亏了她那张脏的分不清男女的脸,倒是没丢了身子,给人扔到荒郊野外,已经做好准备等着豺狼来吃掉自己的时候,等到的是那块皎洁明月,无妄君把她带回永安殿。
折至欢呸了自己一嘴。
明明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她怎么像是自己高人一等般,还去评判这女孩的人生。
手里的动作尽量的轻柔,不让浴桶里的姑娘觉得太疼,折至欢往浴桶里倒了一点舒缓的药材,给姑娘身上触目惊心的疤痕消消毒,姑娘睡的很沉,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无妄君用了什么方法让她睡去的,不然也不至于这般动作都不醒来。折至欢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慢慢打湿了姑娘的发,随着遮挡脸颊的碎发被拨开,折至欢的眼睛也不由得慢慢睁大。
这张脸好不好看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竟然跟自己长的尤为相像。
折至欢有点消化不了这份情绪,她其实一直在想无妄君为何会突然带一个姑娘回永安殿,想起去年的经历,又觉得可能是无妄君心有仁义,可每年流离失所的人不在少数,也从未看见过无妄君对谁有过半分的恻隐之心,折至欢一直觉得自己的幸运是一种特别,她自是不敢有什么别的非分之想,可那份独一无二的占有还是让她禁不住自喜。
可今天突然发生的这一幕却让她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很拙劣。
无妄君是何许人?或者说他是不是人?他为何又从何而来?折至欢从不妄想越雷池,她对这些所有都没有好奇,她就像是被捡回家的小孩,无论是怎样的家庭她都无所谓,这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足够动人了,只不过她看着浴桶里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似乎是迷茫了,她想起方才无妄君脸上擦过的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痕迹,还有自己叫她小疯子时那一瞬间蹙紧的眉头,那些不该在白皓尘脸上出现的情绪竟然同时出现了,折至欢的心咻的一下就皱了。
一直没吃到糖的孩子,如若突然有一天吃到了一块糖,会比那些一直有糖吃的孩子更贪恋这份甘甜,她的舍不得与不甘心会更浓烈,而任何的威胁都会变成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