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追着贼人直追了两条街,寻常小贼心虚,见不得光,像耗子似的只往暗处钻,那贼人奸猾,却向夜市里逃,就敢走在灯山之下。街当中是集市,河渠两边尽是妓馆,夜里热闹得很,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那贼人逃到人堆里,还不是滴水入大海,抓他就难上了百倍。也是,没点胆量本事,怎么盗得了忠武堂,只是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样的来头,有这底气到忠武堂来撒野。
楼镜瞧出那贼人知道身后有追兵,在跟他们绕路,企图甩开他们。若是别人,或许就被这来往行人,满街红灯绕花了眼,但楼镜曾和几个师兄师姐玩过捕鱼的游戏。
澄心湖里圈养红鲤无数,选中一条花纹明显的红鲤,谁先捉到这一条红鲤,便是谁赢,这游戏可不是谁都玩得来,要记得住红鲤特征,要水性好,要眼力佳,还要出手迅疾,下手有分寸,捉得到鱼又不伤了鱼。
楼镜就此练出一双锐目来。
那贼人跑路时,极迅速地换了装扮,成了个挑担佝偻的老人,逃过了曹如旭等人的眼睛,却逃不过楼镜的眼睛。
楼镜提气,几踏虚空,飞身上了那看街亭。贼人无论怎么掩饰,就跟那红鲤似的,身上的花纹总不会变。
那贼人带着一杆幡,收拢为长/枪,展开为幡旗,随身武器不会丢,那武器也太笨重,不好藏,贼人也是聪明,将它挑着两个簸箕,盖在扁担之下,然而终有破绽;其次,练武之人行步轻快,骤然之间很难更改,那佝偻老人脚步也太轻盈了些。
楼镜目光锁定了他,也不打草惊蛇,悄悄跟着他。曹如旭因她动静,也注意到了老人异样,潜行跟随,然而到底人太多,叫那贼人察觉了。那贼人索性卸了伪装,全力奔逃。
那贼人比他们熟悉许州城巷道,即使在这许多人围夹之下,也从包围网的缝隙中溜走了,一转街角,没了踪迹。
一行人追随而来,不见了人,跟前只有一座酒楼,名为杏花天,他们一想,那贼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必然是逃进了这个地方。
杏花天是这许州城最大的一座酒楼,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座楼阁,楼阁间飞桥相通,夜间千灯齐燃,亮若白昼,雕梁画栋,富丽若此,楼宇之繁华气象,无出其右。
酒楼之内座无虚席,座旁有卖唱的伶人,通道往来有卖瓜果小菜的小贩,人员混杂,喧闹得很。曹如旭派了四个人在外守住酒楼四面,免得那贼人逃了出去,其余人便在酒楼之中搜寻。
一楼好找,宾客在坐席上没有格档,二楼三楼却难寻,是厢房雅间,一个个垂着帘幔,闭着门窗,要来找人,必要进去唐突。
这曹如旭底气足,也不怕得罪人,一个个搜过去,誓要将这贼人捉到不可。
楼镜抱着剑,冷眼跟在他们后边。
二楼东边找完了,曹如旭等人掉头,一回头撞见楼镜,“去,去,去,你一直跟着我们凑什么热闹!”
楼镜态度冷淡,“这酒楼是你的?你走得,我走不得?”
曹如旭越过她,向西边去,边走边道:“你走哪里我不管,只要不碍着我捉贼!”
“巧了,我也是来捉贼的。”
曹如旭不耐烦道:“你捉的什么贼。”
“这贼也是你家的?你捉得,我捉不得?”楼镜冷哼一声,目光似凝了冰霜,盯着曹如旭身旁那侍从,“要不是我师兄拦住了那人,你们现在怕是连个人影也瞧不见,我捉住了那人可得好好问问,幕后主使是谁,到时押人去穆堂主跟前分辨,也请你身旁这位侍从务必好好说个清楚明白,‘乾元宗的人会不会和那贼人有个手尾’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侍从没想到先前的话全落在了楼镜耳朵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看向曹如旭时,曹如旭此刻以捉贼为先,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计较,只说了一声:“随你。”
开始挨个搜索西二楼的厢房,行事极为强横,不开门的便破门,骂声此起彼伏。
这西二楼当中有一间厢房,房门开了一点,一双眼睛往外探看片刻,合上了房门。
探看的是个魁梧男人,粗麻黑衣,一身风尘。屋内还有个妇人,扶着腰,挺着肚子,已有了身孕。
男人道:“有一伙武林人士过来了,正在逐个搜查,恐怕不久就查到我们这房里来了。”
妇人忧容满面,“他们有多少人?”
男人道:“一共四人。虽然不是那几个老东西,来人看着年轻,但也不知道深浅,可能酒楼外还守着人,若真动起手来,难说得很。”
“那我们该怎么办?”
男人沉吟片刻,而后决然道:“如果他们真是朝我们来的,也只有逃了。夫人放心,即使拼了属下这条命,也一定护送夫人回江南。”
妇人抚着肚子,脸色苍白,“我们不该进城来的。”
男人注视着妇人的肚子,叹道:“夫人临盆,不易再奔波,进城实在也是无奈之举,谁想正好穆家大婚,引来无数武林中人,以至于寸步难行,盟里说要来接应的人又一直没有音讯,偏偏在这要紧时候,还泄露了行踪。”
妇人将要说话,男人一抬手,示意妇人止声,同时悄声道:“他们过来了。”
屋外过来传来敲门之声,起先只轻轻叩了两下,说道:“客官,送热水的。”
屋里许久没有应声,敲门声便粗暴了起来,最后门闩被震碎,曹如旭等人破门而入时,夜风拂面,只见临街的窗户大开。
曹如旭冲到窗边一看,就见一个人影抱着什么东西,穿着一身黑衣,几乎融于这夜色中,施展轻功,跃下楼去,逃进巷道了。
曹如旭一拍窗棱,狠狠道:“贼子,你以为你跑得脱么!”
当即带着人追了出去。楼镜被曹如旭那些人挡着,站在最后,连个人影子也没瞧见,只知道这房里的人做贼心虚,越窗而逃了,曹如旭愤然追上去了,她便也跟了上去。
曹如旭出了杏花天后,放了信号,将在四面看守的人召集来,追着黑影往西面去了。
余惊秋因晚了一步,在那贼人引楼镜几人绕路时,跟丢了人,一路找也未见踪迹,正思虑折返,忽见夜空里一道红星冲天,有人放了信号,她认出是曹柳山庄互相联络时放的信号,便朝那方寻了过去。
寻到位置,是一座极尽喧闹繁华的酒楼,走了进去,人流杂乱,真是无从找寻。
余惊秋行至中庭,借力轻身,似一只仙鹤直上云霄,上到那中楼的屋檐之上,向下俯瞰,视野便开阔清晰许多,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寻觅片刻,不见楼镜等人踪迹,心想他们追着贼,可能已经离开了此处,正要返回,放弃寻找,眼角余光瞥到东南边飞桥之上一抹身影,离开的步子就此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