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三那一年,她交了一个朋友。她以为她们关系很要好,却在一次意外的偶然中,听她和别人一起嘲笑自己,夸张地爆出她和自己做朋友事打探到的‘料"。
小姑娘不敢和朋友对峙,悄没声息地疏远了那位朋友,努力读书。
她想考一个好的高中,想要有一个新的起点。
没有人知道她的土和丑陋,所有人都是不认识的,一切都重新开始。
那时候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逃避。
如她所愿,她考上了市重点中学。
她的爸妈看着成绩单,终于有了一点笑模样,说她总算是有了一个优点,不枉他们花了那么多钱。
他们不知道的是,她记下了他们花在她身上的每一笔钱,准备将来连本带利地还给他们。
她希望自己可以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赚很多很多钱,可以偿还父母的恩惠,可以不再寄人篱下。
高中,如她所愿,一切重新开始。
她仿佛回到了幼年时并不懂事的自己,又重新变得乐观开朗了。她好像和班里的同学关系都还不错,但实际上,在人际关系上她变得战战兢兢。
别人没有明确说过她是对方的朋友,她就绝不会以为自己是对方的朋友。
表面上,关系再好,她的心也像是被看不见的隔膜重重包裹。
她不敢主动接近任何人,更怕别人对自己好。因为她知道,所有的好都是有代价的,她还不起。
因为长相清纯漂亮,她成了校园女神,很多人喜欢她,给她写过情书,可在她自己的心里,她永远是那个被所有人排斥的、不讨喜的脏兮兮的小孩。
她就这样一天天长大。”
阮糖有些唏嘘地停顿下来。
她本以为谢如琢没听,停顿维持了好几秒,才听见他冷淡地问,“然后?”
阮糖说:“我也很好奇,就问了那个讲故事的系统。那个系统告诉我说,小姑娘表面上很阳光很健康很开朗,内心却千疮百孔。
她以为自己长大后就能摆脱一切的痛苦,她可以向阳而生,却不知道她的过去会变成困守她一生的囚牢。
当她大学毕业后,她成了一个社恐,她不想和任何人交流,不愿意处于任何被评判、被挑选的境地。
对于那些过往,她以为自己会遗忘,她会过得很好,可是她错了。
失败对别人而言,是可以接受的,被否定也是可以接受的。可她不能,因为她从小到大一直在被否定,她再也承受不了。
她融入不了社会,也无法承受任何恶意。
甚至,每一次看到和校园暴力相关的新闻,每一次看到和父爱母爱相关的信息,她都心如刀绞,会自己一个人躲在出租屋不可自抑地痛哭出声。
她不愿意回想过去,却总是想起。
她变得很怯懦,失去了追寻友情、爱情的勇气,任何人的靠近,都令她惊恐不已。她曾经的高中同学、大学同学总说她活成了哲学家,可只有她知道,很多事很多道理她都懂,她只是走不出来。
太痛了。
每一道评判的目光、每一句否定的话,都像是刮骨钢刀一样在刮她的心。
后来,她喜欢了一个很好的人。
我以为她会走出来的。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再问那个系统后续怎么样,那个系统很遗憾地告诉我说,小姑娘根本不敢说出口,不敢表达爱意,她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会远离。
我问,为什么?
那个系统给我复述了小姑娘的原话。
‘因为我不够好,我不想让他了解我,不想让他不喜欢我。与其接受他不喜欢我这件事,我更愿意从来没有靠近。’
后来,我又问,万一他喜欢那个小姑娘呢?
那个系统这么讲的,我也这么说,可是宿主说,‘他不可能喜欢我的。我不想让他了解我的过去,也不想让他知道我不够优秀,更不想让他知道我是一个贱人。我不会和任何一个人谈恋爱,因为我不想变成一个贱人。我怕他喜欢我,因为我不值得。我怕他不喜欢我甚至是伤害我,我不想成为一个贱人。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哪怕别人捅我一刀,只要对方能笑着对我说一句对不起,我都能条件反射地回答没关系。一个人哪怕对我再坏,只要有一点好,我都会觉得离开是我的错。这样的我,太贱了。这么贱的我,怎么值得喜欢?我不想变得更贱。’
直到死,那个小姑娘都没有走出来。
所以,哥哥,我觉得你并不像别人说的没有感情、冷心冷肺,你也不阴沉、孤僻,你只是和他们不一样。那些人,接受了大家都一样,所以偏偏要别人也和他们一样,否则就去欺辱、打压不一样的人。
他们的生活没有光,只能人云亦云,活得像是行尸走肉,成为了生活的走狗,永远没有自己的思想,永远跟着别人在走,却偏要把别人也变成行尸走肉。他们自以为自己奉为圭皋的是真理,干的事,却是在毁灭别人生命中的光亮。
你不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你只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天生拥有一颗坚定的心,能心无旁骛地坚守自己的道,不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让你否定自己,无法阻止你肯定自己。
假如那个小姑娘也能像你这么强大,就不会那么惨、直到死亡都在难过了。”
阮糖趴在书桌边儿上,用一只小前蹄支着脑袋,乌溜溜的眼中闪过遗憾、叹惋的神情,谢如琢翻书的手一顿,没对这个故事发出任何评价。
他只“嗯”了一声。
阮糖眼巴巴地望着他,“哥哥,我想吃零食,我能在商场买一包数据爆米花吗?”
过去一周,通过谢如琢频繁帮助邻居和同学,不仅仅扭转了大家对他的看法,也让阮糖蓄积了小小一笔财富。
目前,她的账面上有179个积分。
谢如琢“嗯”了一声。
阮糖毕竟是一只吃软饭的草泥马,她忐忑地告诉谢如琢,“一包爆米花要10个积分哦。”
谢如琢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没给阮糖一个眼神,只淡漠地说:“买你的。”
“好哦。”阮糖霎时喜笑颜开,从适才怅惘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哥哥,你真的好好啊!要不是我没有那功能,好想给你生猴子啊!”
谢如琢的心情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他满脸黑线,半耷着眼,一巴掌盖在阮糖脸上,“走你。”
阮糖“咔吧咔吧”地嚼着爆米花,坐在书桌前的月窗上看窗外明月当空星汉灿烂,只觉得要是时光能永远停滞在这一刻就好了。
她喜欢的男孩子在灯下看书,她一边吃零食一边看月色。
这一刻,静夜良宵,没有欺凌,没有嘲讽,没有排斥,没有社会上无形的搏杀。
他只是一个少年,她是他的草泥马。
当然,阮糖的愿望注定不能满足。
时间不紧不慢地溜走,晚上十点多,在阮糖的强烈要求下,谢如琢带她去井边,用凉水给她冲了两遍凉,一瓢瓢水从头顶浇下,她快活得像个孩子,水珠飞溅,打湿了他的衣裳,他却没有斥责她。
晚上。
阮糖想睡床,她不敢同谢奶奶讲,同谢如琢的交情似乎也没到那份儿上,身形不小的她还卖不了惨,于是照例是窝在沙发上挂机的。
谢如琢风评的改变,令谢奶奶十分欣慰。从李晓军口中得知谢如琢在学校很受欢迎之后,向来严肃的她脸上也经常有了笑模样。
她不仅在家夸谢如琢,在外也逢人就说“阿琢终于懂事了,将来我两腿儿一蹬,也就没遗憾了”。
这些,都打扰不到谢如琢。
他只是照常上学,照常每天顺便做一点好事攒积分。
班上,当谢如琢不再被排斥之后,周小薇成了继谢如琢之后,新的霸凌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