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不出所料,决赛一结束,便在前往宗主居所的半道上截到了老好人赭杉军。那一身红衣红发,外加红色的紫霞之涛,真是醒目得让人假装看不见都难。
“师兄何往?”已将青铜明玥背在身后的玄鸣涛比过去更自信数分,剑穗轻扬,衬着意气风发的少年面容,浅笑着拦住赭杉军去路。
“吾有事欲与师尊商议。”赭杉军耿直地说,“尚未恭喜师弟获得配剑。”
“多谢师兄。”玄鸣涛不欲放行,反而拉着赭杉军往回走,赭杉军不明所以,但也不出言反对。“师兄啊,你知晓我为何能以低微根基,而与苍师兄并列第一吗?”
“你的术法造诣已今非昔比,能得头筹,也是实至名归。”赭杉军并不点破,委婉地避开放水问题。
“你想说,苍师兄故意放水让我的是吗?”
“并无……”赭杉军忙摇头。
“无妨。”他们继续往回走,已渐渐远离宗主居所。“但不管信或不信,苍师兄排了他独创的太极八卦阵,想与我同困阵中。他并未留手,而我,也没让他失望。全力以赴,是对对手最好的敬意,哪怕苍师兄知道我根基不足,远非他对手。他仍是以最难的阵法作为对我的考验,他既重视我,我也必敬爱他。有时候,让手是自以为是的关心,感动了自己,但对对方而言,却是一种蔑视与轻侮。渺小薄弱如我,也渴望被公平对待,纵败亦无憾,更何况是其他比我厉害得多的师兄呢。赭杉,你觉得呢?”
赭杉军听出话意,顿有所悟,原来师弟今日特意相阻,是早就看出他之心思。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吾太孤芳自赏,忘了考虑他人的感受。多谢师弟点拨。”
“滥好人不一定是真好人呐,赭杉,好好准备奇首的选拔吧,全力以赴才是君子该为的正途。”
……
道境一向清新的空气一日比一日浑浊,清澈的晴空也渐渐变了颜色,时常乌云密布,闷雷阵阵。自东方山谷中蔓延而出的魔气愈渐扩大,东边的村落早是人去楼空,花草也枯萎衰败,百姓纷纷往西边的玄宗范围回撤。小批次的魔兵鬼卒时常出现在未及撤离的村庄,扫荡之处往往焦土一片,生机不留。
这样的骚乱在三境武修会结束后越来越严重,头几个月,各境派出的抗魔代表与玄宗结为同盟,只靠普通道生的力量便能消灭魔兵。但那似乎只是魔界的先锋侦察部队,后来越来越多的魔兵在排得上号的魔将带领下,开始了有规划性的侵略与吞噬。更多的村庄一夕化为灰烬,道境流离失所的百姓占据了封云山脉的数个山头,玄宗变成了他们最大的收容所,只有在封云山脉附近,魔兵才暂时不敢进犯。
后来一连数月,自封云山派出的抗魔小分队从收获颇丰,到渐渐力屈,需要更多更强的后援支持,大家的压力都日渐增重。异度魔界的阴影笼罩在道境上空,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上。
关于两部新执首的选拔并没有因为抗魔事忙而停滞,反而趁着道魔大战尚未全面爆发,还有一丝喘息余地时,紧锣密鼓地展开了。作为玄宗唯一一个未被列入两部的道子,这场选拔对玄鸣涛来说,几乎是与他毫无关联的,因此他被宗主派出去,跟苦境联军一起巡逻东西交界处,视察魔界异动。
也曾问过师尊,为何不让自己纳入两部之中,宗主讳莫如深,始终避重就轻地撇开话题,总说若有一日天命有变,也许他不涉两方的立场是最好的调和剂。
也是,毕竟下一任宗主是要从新任的弦首和奇首中选出一位,这次不出意外,赭杉应该会当仁不让吧。但是这样一来,金鎏影彻底丧失机会,会不会更加极端呢?调和剂,宗主师尊到底想要怎样调和矛盾,他玄鸣涛跟金鎏影的关系也不铁啊,甚至还有仇,难不成师尊还指望着他能用三寸不烂之舌劝服金鎏影放下争心立地成仙吗?
结果果如预期,弦部这边一片倒,苍以碾压之势获得了新任弦首,而奇部那边主要是赭杉军与金鎏影的比试,经过玄鸣涛的开解,赭杉军并未保留实力,金鎏影败得不冤枉。如此一来,新的弦首和奇首走马上任,玄宗的兵力又被重新划分,各分支的工作也都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老弦首和老奇首退居长老之位,也归入新组建的队伍当中,老当益壮的尊长们在抗魔第一线毫无惧色。金鎏影虽然丢了奇首之位,但好歹是宗主亲传,似乎还对宗主位存有妄想,因为宗主始终未宣布继位者的选拔方式。他心中不满与怨恨虽然渐深,倒也努力积极对抗魔界。
又过数月,魔祸愈加严重,魔火烧得道境半境焦土,已有不少百姓和同修丧了命。今日还在一起并肩作战谈笑的同修,明日也许就成了魔火之下的一滩血水……甚至来不及悲伤,眼泪还在眼眶中打转时,魔兵又卷土杀至。
起初,遇到剧中自己喜爱的魔将,如吞佛赦生等,玄鸣涛还心存幻想,对战中不忍使出全力杀敌,甚至还心软纵敌,手下留情。但魔就是魔,转眼杀回时不会带有丝毫感情,越来越多的同修鲜血与自己身上数不清的伤痕,狠狠痛醒了还在幻梦中的人,这不是剧中,这是现实,只有奋力挥剑,再挥剑,才能救得了同伴,救得了自己。青铜色的明玥剑自道魔开战后便未曾有一日停止饮血,连拭去锋上血迹的时间都没有。
天上的暖阳渐渐变成了冷日,丝丝阳光照在身上,却暖不了一颗颗受伤的心,只觉道境有史以来,严冬将至。空气不复清新,硝烟味掺杂着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耳中充盈的战声鼓声杀伐之声,就连睡梦中也不得安宁。从小到大一直过着平安和乐的日子,从未经历过何为战争,原来战争,竟是这般残酷,人命脆弱得如风中草芥,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玄宗上下几乎所有道子都被派出去各方作战,总坛只留宗主坐镇后方。玄鸣涛和白子墨选择与苦境联军一起行动,更有意挑选了慕潇韩的援军,负责救援撤离百姓。
慕潇韩是什么样爱慕虚名的人玄鸣涛非常清楚,选择跟他走也是怕他真的为了虚名而牺牲同志百姓,故意扩大伤害。果然每回出兵都是让他夫人葑玉络领军,自己居后以作策应,但每次却都姗姗来迟,等道门人马和百姓损伤过大半才肯带着援军出现。一次两次的延误尚可谅解他驰援不及,但回回如此,人心果真丑陋如斯!为防万一,玄鸣涛提前与紫荆衣达成协议,必要之时相助拔除联军毒瘤。
六月的焚风,刮在脸上却寒意刺骨,天际拨不开的阴霾,在魔氛笼罩下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又是一日战斗终了,众人保护着幸存的百姓正在溪边稍作调息,包扎伤口,准备回转据地。突来一阵浓烈魔气,强悍得令人心惊,大家马上又进入战斗状态,领军的湘夫人葑玉络当机立断让所有人后撤,且战且退。但他们运气不好,还没来得及撤离,一道道魔火已封退路。
“哦只有几只老鼠,真是无聊,还不够本大爷玩!”
一队魔兵现形,带头的魔将一头血色红发,尖耳朝天,脸上有三道深红色的火焰纹,是……螣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