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以后,第一批人选就送进东溪别苑。
杜小草照例跟在柳娘子身后,帮着登记造册。
这差事看似轻松,却少有丫鬟能胜任,裴府买进来的女孩子,长得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识字还写得一笔好字的寥寥无几,贫苦人家哪有闲钱送女儿念私塾?
便是家生子也没这种讲究,一水的睁眼瞎子。
杜小草奇货可居,从前跟着祖母杜阮氏在芦灶灰上吃的苦,果然没有白费,这不就用上了?
只是今日送来的女孩,年纪普遍不比她小多少,十一二岁的年纪,发育好一些的说及笄了也有人信。
容貌身段却一言难尽,连中人之姿都算不上,粗鄙丑陋,唯一的优点是觉醒过仙种,都是准仙子。
裴夫人收这么一批丑丫头干嘛?
就算不惜药草帮她们真的做了仙子,也派不上用场啊,谁家贵人会一掷千金买丑妾?
当粗使丫鬟都嫌碍眼。
杜小草不理解,也不多问,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差事。
都是十几岁的少女,都满怀期待地来到裴府,七八十个人,不用婆子催促,自己就脱了衣裳鞋袜进入大药桶,叽叽呱呱像过年一样开心,有从前就认识的,有半路上聊得来的,互相用猪鬓刷帮对方搓背清洗。
这欢脱画风,比之从前哀哀戚戚的场面,让人哭笑不得。
杜小草倒是能猜到一些缘由,无外乎旱情日重,贫家小户三餐不继,这些十一二岁的半大女孩子,勉强也能嫁人了,随时可能被爹娘兄嫂拎出去换一袋活命粮。
贫家丑女,向来愁嫁,又在粮价暴涨的节骨眼上,肯拿粮食换她们的人家,多是穷乡僻壤的病残鳏夫赖汉,贪便宜买了回去做童养媳。
既当奴婢,又当媳妇,日常挨打受气,吃不饱也穿不暖,等不到及笄就会被急色丈夫糟蹋,圆房太早伤了身子骨,侥幸没死熬到二十多岁的,看上去也像四五十的老婆子。
这样的苦日子,想一想都浑身发抖。
哪个村里都有童养媳,看看她们,就晓得自己被卖掉的下场。
她们又都是觉醒过一次仙种的女孩子,有个懵懂的仙子梦,可惜家境贫寒容貌丑陋,断了所有可能的好前程。
这种时候,牙婆登门说裴府要买她们去做丫鬟,给的银钱比旁人多两倍,爹娘兄嫂开心,她们自己也开心。
不止开心,还放心。
若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还担心被牙婆诓骗,卖去脏地方迎来送往,自家闺女这丑模样,除了当粗使婢女,卖力气干杂活,白送给老鸨都不肯要。
所以,才有眼前满院欢腾的诡谲场面。
裴府的婆子们都气笑了,骂骂咧咧地拿来一叠专供小丫鬟穿的蓝白蜡染布裙,让她们自己换上。
虽然是裴府最差的下人衣裳,却是这些女孩有生以来穿过的最好衣裳,亢奋得叽叽喳喳,干活也利索,不等婆子们吆喝,自己就撸起袖子帮忙倾倒药桶里的脏水,洗刷干净了给下一拨人使用。
既不扭扭捏捏,也不哭哭啼啼,疯抢着干活。
一个浓眉圆眼、皮肤黧黑,身材过分丰腴的女孩,迈步走到杜小草身边,要帮她记录小丫鬟的姓名、年庚、原籍信息。
杜小草一怔,问她:“你会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