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染心如死灰,经书背了十万卷,佛法修了十万年,一把年纪居然还能中了下三滥的“色/诱术”,佛祖要是知道她这样烂泥扶不上墙,当初就能把她从莲池里扔下去,进轮回里洗洗脑子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得到一双不再以貌取人的慧眼,然而她现在穷途末路,除了点头说“算数”不知道还能辩解什么。 虽然满意的得到了承诺,寒怀焰却一点没有想继续为难她的意思,反而单手撑着额头一本正经对她讲起了道理:“知了,你满脑子经意佛法,看不起凡尘不屑于俗情,就算‘色即是空’,不‘色’怎么‘空’?并且我认为对‘美’的追求以及渴望是雅俗共赏的情感共性,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能免俗没什么大不了的。” 尘染:“……” 没想到不学无术的纨绔大魔王在旁敲侧击这方面还学会了引经据典,她颇有兴趣的转过身看着寒怀焰微眯了下眼睛。 寒怀焰:“怎么?我说的不对?” “没,你说的没错。”尘染弯了下嘴角,“我是蛮欣赏你的‘色’的。” “我也……我也欣赏你的‘色’,‘绝色’你知道么?不只是欣赏,还特别喜欢,”寒怀焰顿了顿,低声说,“所以,你能理解我为什么想霸占你了么?” 尘染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两者是怎么被他顺理成章联系到一起的,眼睛一斜脸上故作惊讶:“原来是这样,那我是该道歉还是该道谢?” “不,不用,都不用。”寒怀焰假装没听出她话音里的若有所指,一咬牙厚着脸皮化嘲讽为认同,说话却有点欲盖弥彰的语无伦次,“我是说以后,以后你别瞎跑,就行,好不好?” “不行,不好。”尘染淡淡的说,“美人,你这样偷换概念可不好,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欣赏、喜欢和霸占可是两回事。” 此时此刻,寒怀焰能耐再大也不能再把这么简单明了的拒绝贴脸上化为己用,他确实是在偷换概念,就像强/奸犯不能怪人家姑娘长得漂亮穿的少,什么扯淡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更何况尘染语气既不嘲讽也没有不悦,这样正常的说话方式就像洞悉了他的内心险恶,眼神更是清澈到让他无所遁形,他慌慌张张错开眼睛,一时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尘染却不打算放过他,伸手掰过他的下巴看着他说:“这一百年你是遭遇了什么?三观都歪成这样了?还正得回来么?” 寒怀焰意味难明的看着她,有点艰难的说:“其实一直,就没怎么正过。” “亏你之前讲的一本正经,我差点都要从你身上看到一幅为人师表的高风亮节,原来还挺有自知之明。”尘染说着狠狠在他眉心弹了一下,“其实敢承认就证明你不歪,就算歪也歪得不严重,施主,回头是岸你还有得救。” 寒怀焰有点木然的“嗯”了一声,磕磕巴巴地追问了一句:“我……其实……要是……我敢承认你敢听么?” “不是很敢,”尘染笑着按了按他被自己弹得发红的眉心,“怕你又讲一个恐怖故事吓破我的胆。” 寒怀焰立刻明白尘染所指的是什么,目光和她笑意未达眼底的眼神轻轻一碰,心脏不由得一紧。 寒怀焰忽然发现,欺骗、隐瞒、猜疑才是横在尘染和他之间真正的问题,这些东西就像一条被迷雾扰乱视听从而看不见远近深浅的沟渠,他站在边缘明明想过去,却被一脚踏空的胆怯和惶恐定在原地。 寒怀焰抓着尘染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感觉那手指微凉得就和她人一样,无以伦比的绝美,不近人情的凉薄,之前因为情/欲短暂升起一点温度也仿佛随着那些旖旎的氛围消失殆尽。 喜欢是真的,关心也是真的,可近在咫尺为什么总是看不透她的心?同床那么久为什么仍是异梦? 尘染已经这样,如果他再继续遮遮掩掩举步不前,这种相互不信任,相互猜疑的情况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自己又什么时候才能触及到她的内心? 寒怀焰第一次觉得应该重新审视自己与尘染之间的感情,也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打破这个一潭死水的僵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寒怀焰忽然没头没脑的打破了沉默,“我醒来之前做了个噩梦,梦见你明明站在芦苇从里对着我笑,我疯狂的跑,却怎么也抓不住你。” 想了半天就作出这么个妖蛾子,尘染哑然失笑:“还以为你被芦苇精吓破了胆,叫得那么大声。” “我叫了?”寒怀焰顿了顿,有些气馁,“叫就叫了吧,反正是挺吓人的。” 尘染勾了勾嘴角:“原来在某人眼里的‘绝色’长得这么吓人。” “嗯,很吓人。”寒怀焰点点头,“我很怕你再吓到别人,所以总想把你藏起来,或者是用个笼子把你关起来,就像埋个古董,养个宠物,不放在身边总觉得不安全,你懂我的意思么?” 其实尘染之前已经大致知道寒怀焰想说什么,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恬不知耻的神来一笔,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竟被堵得无言以对。 寒怀焰苦笑着摇摇头:“我这么恶劣是不是回头也看不到岸了?” 尘染愁肠打了无数个结才把那口气堵住,无比郁闷的说:“是挺恶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对着自家古董和宠物发情。” “你生气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寒怀焰又急又窘,有点尴尬的一咬牙,“我就直说了吧,梦宇指责我之前霸占你囚禁你,关于这个我不想否认也不会回避,我不是道德高尚的人,也无需惺惺作态维护所谓的‘体面’,但至少做事敢作敢当,昨晚发疯一样说的话也是真心的,再丧心病狂再不堪入耳,当时就是那么想的,真逼急了我也会那么做。” 尘染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评价他这一席剖心置腹,觉得口味太重难以消化,忍了几忍才没把他扔出结界。 又听他不管不顾的说:“放你一百年,是日思夜想却也能忍耐,始终没觉得失去,反正见与不见,得或舍,都在于我的一念之间,之前甚至觉得大不了毁了整座微云峰,你还能去哪?还不是只能老老实实在我身边呆着。” 尘染:“……” 尘染不动声色解除了挽霜的禁令,准备放出洪水猛兽阻止这个狂妄自大口无遮拦的疯子。 “第一次,我发现自己特别蠢,自大又无知,和你相处这么多年对你一点也不了解,全身上下拿得出手的居然只是赤/裸/裸的占有欲。”寒怀焰颓然说,“可如果连这一点卑鄙的心念我都不敢承认,那我真不知道可以用什么留住你。” 听到这里,尘染忍无可忍一跃而起捂住他的嘴:“美人,你这骨子里既不高尚又不体面的恶趣味和劣根性我早就领教过了,但咱能不能多少要点脸,别说得这么……这么理直气壮。” 寒怀焰完全不思悔改的拉着她的手反咬一口,说了一句更俗烂更肉麻的话:“我不要脸,要你行么?” 尘染第一次领教到男人在满足之后是如何“骚话”连篇,被打击得节节败退,仿佛听见挽霜在她耳边发出轰鸣般的嘲笑。 偏偏寒怀焰还好死不死的说:“挽霜警醒过我,这是心魔,可是知了,你告诉我,心魔是什么魔?我本身就是天魔,心里还关着另一只妖兽?” 情况有点失控,尘染拿出了十足的耐心回答他说:“心魔,不止面目可憎还影响修行……” “是啊,无论什么样一定面目可憎,”寒怀焰轻轻笑了下打断她,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但也一定,乱人心曲。” 尘染感受着手里有力又凌乱的心跳,感觉自己心率也跟着加快了步伐,直觉意识到寒怀焰这番剖心置腹又肉麻兮兮的话是真心的,但长久以来克制多疑的秉性还是让她不敢相信。 她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凑到寒怀焰唇边呢喃道:“先是以美貌色/诱我,现在又用花言巧语蛊惑人心?说,想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寒怀焰先是扫了一眼她低垂的睫毛,接着几不可闻的咽了一口唾沫,最后以顽强的意志力偏过头说,“知了,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一直搪塞我想撵我走,所以才耐着性子又哄我又帮我撸,你是不是都脑补了我会问你的一百个问题,苦心想了很多借口吧?还是答应过我不能说谎所以就想争取时间组织一下语言?” 尘染怔了怔,没想到时至今日居然要一个纨绔教育她“说正经”的注意事项,她确实早就准备好了一番托词,就算尚有漏洞却也能暂时稳住寒怀焰,可这时她却忽然哑了火。 “知了,其实你想多了,这一次我问都不敢问。”寒怀焰叹了口气,“但有一些话确实一直压在我心里,实在是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