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回到都判司不久,王允和林捕头便来拜见。
许主事看过周太卿的态度,便知不必将李修查案的事放在心上,所以下令大家还是各自忙手上的案子,只拨了王林二人过来。
王允清晨就听到风言风语,都是关于李修的,到了都判司了解来龙去脉后,本来为自己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果然出什么事都有李大人勇当靶子,这样的好同僚哪里去找?
他随口问候了两句,后者对昨夜的事并不赘言,只沉着一张脸坐在桌前翻兵戎司送来的卷宗,一边吩咐林捕头:“劳烦你纠集手下所有人手,继续调查放生林附近初六夜里曾看见三匹马的人,询问范围也扩大些,重点排查官邸最多的凤西道和昌平街附近。”
又对王允道:“请王兄去监督有关刺客身份的调查,有任何进展,第一时间告诉我。”
两人领命下去。他再重读一遍兵变的记录,终于疲惫地捏着眉心,长叹一声倒在椅背上。
腊月,周燕两军包围奉城,军士扎营不前。燕墟将军不愿坚守,率兵攻城不下,我军并不跟随。便有人鼓吹我军弹尽粮绝,致使西三十旅哄抢粮草库,旅帅阻拦不力,消息越传越开,最终引起两个旅千余士兵哗变。
刘文先是镇压了抢粮库的人,而后许诺开库放粮以示存储充足,待到其他观望的军士平息下来,又将百余带头者斩首示众以震慑三军。
二月,奉城被围困已久,守军难以支撑,遣使投降,却在进城路上布下埋伏。燕墟援军来迟,导致三旅兵马全军覆没,其中有两旅都是参与哗变的人。
如果这些人是冤死,是刘文故意灭口,此举是为掩盖什么?真相又和他那夜的去向有何关系?
影影绰绰间,某些东西似乎已经在那里,只差一点便可看清。但到底是差了那一步。
此时,日晷的指针已经偏向东方。
李修在抽屉里翻找不得,将手抬举过头,从身后的书架上摸得一包糖榧,两袋梅子丸。
甜腻之物下肚,疲惫消减了些,头脑也更清晰。
周太卿说的对,瓶颈便在证物这里。
这一场相会既然如此机密,刘文想必慎之又慎,不会留下痕迹。即便留下了,敏儿事发之后那几日也足以让他去清理。但李修接管之后,他们只有不到两日的时间策划灭口掩盖事项,难道这样仓促之中也没有一点破绽?
如果他是刘文背后那人。
首先要刺杀负责官员,阻止他刨根问底。用的十几个绝对安全的死士。
同时也要毁灭人证,杀死挑事者。去矮子巷的这些杀手干净利落,即便被吕霖拦住,未能杀成吕大娘,但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然后呢?如何结案?杀官员和人证的账又由谁来背?
不,刺杀不该是第一步。
李修忽然直起身子。
他两下将翻阅过无数次的口供簿子翻出,精准地掀到某一页,反复看过之后又起身拿起另一桩案子的卷宗,仔细逐行阅读案件记录。
再抬头时,答案已经浮现在眼前。
*
浓金色的夕阳映在皇宫的琉璃瓦上,火红的日头在宫殿的飞檐上一跃,转眼又沉低了大半。
最后一抹夕照落在棋盘之上,皇帝落下手中棋子,脸上露出笑容。
与他对弈的大太监已然会意:“看来李大人是不会来了。”
“这还用说?”皇帝冷哼一声,“谅他也没那个本事。”
说着不在乎,心里还是泛起一点快意——李修垂首认错,主动辞官的样子,真值得开盅好酒观赏。